俄罗斯局部动员的意图和影响战争走向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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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普京的止损线是实控占领的乌克兰土地，锁定已有战果，入袋为安，要么美欧接受，要么战争升级，危难时打核战争。

叶胜舟

■9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再次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时长14分24秒，发出升级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的强烈讯号，暗示用核武器保卫乌克兰占领区的“新领土”，震惊全球。

普京在讲话中宣布，已签署局部动员令，这是二战后苏俄首次进行军事动员。俄国防部长绍伊古随后接受媒体访谈，确认动员期间将征召30万预备役军人。综合分析两人的讲话内容，局部动员的意图有五个：

第一，控制现有接触线。普京说，俄军“正在长达千余公里的接触线上作战”。普京声称的“接触线”，绍伊古又称“前线”，实质都暗指“实控线”、“新边界”。国家杜马国防委员会主席卡尔塔波洛夫披露，俄军将建立几支新部队“保护国家边界”，暗示保护乌克兰占领区已形成的千余公里“新边界”。

第二，控制乌克兰占领区。绍伊古直言不讳地说：“控制乌克兰解放领土”。四个占领区（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赫尔松）“自治”机构同步宣布，9月23日至27日就入俄进行公投，结果没有任何悬念。普京已承诺对公投结果“予以支持”。俄军占领乌克兰面积约9万平方公里，占乌克兰国土总面积约15%，将其“合法化”是对国内有个交代。打了一场仗，代价惨重，什么都没有捞到，强悍如普京也会承受巨压，历史地位会被彻底否定。

第三，反击西方军援乌克兰。援乌的款项和军火，美国提供2/3以上（逾250亿美元），英国提供约10%。如果不是美欧力挺，乌克兰早垮了。普京指责“西方国家的目的是削弱、分化并最终摧毁我们的国家”，俄军“抗击的不仅是新纳粹武装，实际上是整个西方军事机器”。9月22日，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具体点明，“北约集团正在运用自己的后勤能力对抗俄罗斯。”俄罗斯每天战争消耗约3亿美元，综合国力不如美国，更不足以与西方对抗，战争越拖越被动，必须速战速决。

第四，弥补兵力严重不足。目前俄军在乌克兰投入正规军约15万，加上雇佣兵和地方武装约10万。乌军三轮总动员后，累计兵力逾50万，正在进行第四轮动员。乌军佯攻南线赫尔松，俄军从北线哈尔科夫调兵2万增援，导致北线空虚失守。绍伊古通报俄军死亡5937人，乌军死亡61207人、伤49368人。惯例交战双方通报的军人死伤皆不可信，普遍压低己方、夸大对方，通常双方通报的死伤数据分别相加平均后，更贴近真相。

第五，强硬列出止损线。普京的止损线是实控占领的乌克兰土地，锁定已有战果，入袋为安，要么美欧接受，要么战争升级，危难时打核战争。泽连斯基多次列出他的止损线，解放所有被占领土，俄军退回2014年前边界，即交回克里米亚。两者均极强硬，无任何交集。

9月初，乌克兰在北线哈尔科夫地区反攻，夺回上万平方公里领土。如此快速漂亮胜利，出乎自己意料，出乎俄、美、欧盟意料。俄发动战争的预定目标均未实现，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2月24日，普京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以“特别军事行动”名义发动乌克兰战争。目标之一“非军事化”没有实现，乌军经北约提供装备、情报、通讯、训练等支持后反而越打越强；目标之二“去纳粹化”没有实现，乌民众反俄情绪高涨，泽连斯基政府依然执政，且成为西方捍卫民主的“英雄”，俄军4月4日被迫撤离基辅，已表明放弃推翻泽连斯基政府、成立亲俄傀儡政府；目标之三“解放顿巴斯全境”没有实现，顿涅茨克州至今没有完全攻占，普京解释“这里建立了纵深的长期防御工事，正面冲击它们会造成重大伤亡”。

战争是最后的政治，也是最硬的政治。战场上拿不到，谈判桌上肯定拿不到，今年冬季肯定继续打下去，停战谈判遥遥无期。俄乌战争两国都输不起，俄输普京下台，沦为二等大国；乌输泽连斯基下台，国家分裂。预测俄乌战争走向，主要看以下四个变量：

一、民意。俄发起有限的特别军事行动，除了合同兵及其家属，国内几乎无感。局部动员后，牵涉民众明显更广，对经济和民生冲击加深，政府面临的执政危机加剧。动员令发布当天，莫斯科、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等近40个城镇爆发反战示威，全国逾千人被捕，股市、汇市大跌，离境机票价格飙升并迅速售罄。如果俄反战民意持续高升，普京2024年连任有变数。

二、冬季。俄乌战争的最大受益方是美国，例如美国目前出口欧洲一船液化天然气，暴利逾1亿美元，大发战争横财。最大受损方是乌克兰，第二受损方是欧洲。今年冬天欧洲民众非常煎熬，面临着挨冻还是挨饿的两难选择。物价尤其电价持续飙升，欧洲反战压力必然递增且传递到本国政府，将加剧欧盟各国分歧，削弱支持乌克兰的统一战线。欧洲大国或欧盟抗不住能源危机、恶性通胀，就有动力出来外交斡旋，甚至抛弃泽连斯基，这是普京最期待的战争结束方式。

三、核武。乌克兰四个占领区公投入俄后，俄视其为“领土”。普京在讲话中警告，“当我国的领土完整受到威胁时，我们一定会尽一切可能保护俄罗斯和我们的人民。”9月22日，俄罗斯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在Telegram上挑明保护手段，“可能使用任何俄罗斯武器，其中包括基于新原则的战略核武器。”普京没有发疯，其实只是威慑美国和北约不直接下战场，谨慎援乌重武器（如战机、坦克、远程导弹等）。俄军主要打机械化战争，北约武装后的乌军打信息化战争，常规武器俄与北约已有代差，如战况持续不利，只有扬长避短，借助战术核武器弥补。

四、美国。乌军顺利发动秋季反攻，有很深的美国烙印。政治方面，来自战场上的好消息，有助于泽连斯基继续争取美援，有助于拉抬美国民主党11月8日中期选举支持率，保住国会参议院多数席位；军事方面，北约军事顾问深度参与，俄方甚至认为是典型的北约战术、北约直接指挥，乌军集结、调动、南线佯攻等，俄均未发现。

美国和北约无意与俄热战，更无意核战，仍然用代理人战争持续消耗俄国力。普京讲话数小时后，拜登临时调整在第77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的演讲内容，明确表态：“核战争没有赢家，核战争绝不能打。”9月21日，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表示：“北约不寻求与俄罗斯爆发冲突，也不是乌克兰冲突的一方。”

有庞大的核武库加持，俄军在乌克兰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但战略失败已成定局。开战7个月，俄军没有尽全力，也没有不择手段，对乌平民和基础设施的攻击保持克制，未来战场最大的变数应是哈尔科夫地区。

哈尔科夫是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又是工业中心和交通枢纽。俄军兵力不足、动员太迟，导致本月仓惶败退，大概率不再主动反攻，但不等于不贪图这块“肥肉”。乌军如从北线继续进攻顿巴斯地区，将成为俄军重兵反攻并再次占领、公投吞并哈尔科夫地区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