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任财长整体上肯定利好整体经济和市场”；“我认为这对美国来说将是件好事”。
发布日期：2024-11-24 19:24
瑞士小镇圣莫里茨
黎蓉
■首届圣莫里茨艺术电影节（St Moritz Film Festival，SMAFF）的举办时间，有意定在5月的戛纳电影节和8月底的威尼斯电影节之间，于8月25日至28日举行。
这个独特的电影节是世界上首个致力于艺术家和文艺片导演的电影的电影节。在艺术界，通过某一主题策划艺术家的影像展览是常见的做法，但SMAFF的创始人希望把这个理念扩展到文艺电影领域，聚焦对实验性电影的挖掘和对现有电影的创造性诠释，并以哲思发展新的思想和行动视角，增强电影节的深度。电影节的目的是拓宽人们对电影的认识，本着自由对话的精神，促进各种形式的影片和视频艺术之间的交流和碰撞。
圣莫里茨是在瑞士恩加丁山谷的一个度假小镇
这个独特的电影节是世界上首个致力于艺术家和文艺片导演的电影的电影节。在艺术界，通过某一主题策划艺术家的影像展览是常见的做法，但SMAFF的创始人希望把这个理念扩展到文艺电影领域，聚焦对实验性电影的挖掘和对现有电影的创造性诠释，并以哲思发展新的思想和行动视角，增强电影节的深度。电影节的目的是拓宽人们对电影的认识，本着自由对话的精神，促进各种形式的影片和视频艺术之间的交流和碰撞。
圣莫里茨是在瑞士恩加丁山谷的一个度假小镇
本届电影节的主题是“面对面”（FACE TO FACE）。因为疫情原因，电影节已经推迟到今年方才得以举办，来自世界各地的参与者也终于可以摘掉口罩，彼此面对面地讨论电影。
此次电影节共放映了38部影片，其中14部为竞赛影片。影片分为两类，艺术家制作的视频影像作品和文艺电影。
所有的电影都与“面对面”的主题有关。它们从不同方位角度阐释与“面孔”以及“面对面交流”相关的概念和主题，旨在审视个体与集体的情感、意识和记忆，并且探究人与自己、集体、历史、技术和自然的关系。
面对面：人与科技
韩国艺术家金怡萱（EECHEON KIM)的视频作品《乘风破浪》（Sleigh Ride Chill，2016）
这部作品通过穿梭在首尔市区的镜头，讲述了三个纵横交错的故事：1）一个人丢失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所有的私人信息在互联网上被泄露；2）一个视频游戏的直播环节；3）一个广播系统，报道韩国新 "自杀俱乐部 "的故事。所有这些相互交织的故事揭示了当代韩国社会的不同方面。它们来代表韩国数字世界中的主体：通过视频游戏、换脸、虚拟现实，去中心化、非实体化和脱节。在当代首尔，失去一部智能手机就意味着失去一切，作品揭示人类的无魂状态。它表明的不止是当代首尔的面貌，同时是未来人类世界的面貌。影片让观众思考：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状和未来？
面对面：人与自我
这个录像作品仅有12分钟，描述着一对戴着面具，不再相爱的夫妻内心深处的焦虑和私人恐惧。在视频的开始，一个中年男人在黑暗中面向观众坐着，翻阅一本杂志。他的一双慈祥的眼睛镶嵌在浓眉之下，秃头上戴着圆顶小帽，以及毛茸茸的胡须和一个闪米特式的大鼻子。接下来，他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分裂式地采用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男性，另一种是女性。他把这两种声音表现得好像是在对话，眼睛紧紧盯着观众，同时他把自己的手捏成一把手枪，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指向观众。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理查德•布劳提根（Richard Brautigan）的爱情诗："早上醒来，独自一人，不用再告诉一个你不再爱的人你爱他/她，真好。“这个场景是多少现代婚姻的真实写照？
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视频作品《笑着的骰子》（Laughing Dice，2022）
在一个固定的镜头之中，一系列在灰色背景上滚动的琥珀色的骰子交替出现--在一个用3D描绘的单色空房间内。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骰子的每个面上，带着不同的表情，骰子的每一面都被赋予不同的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惊讶、苦恼、愤怒等等。银幕上开始只一次投掷一个骰子。在连续的投掷中开始成倍增加骰子的数量和不同情绪的面孔的数量。这个同一个面孔的男人面对着自我不断变化的脸和情绪，仿佛是在不可自拔的生活游戏中，速度也越来越快。他同时是主动和被动的演员。录像的声音是简单而重复的，是沉闷的滴答声，它缓慢地标记着时间，每隔一段时间，远处的哨声就会加入骰子的滚动。就像一个个琥珀色的小演员，骰子禁锢着那些笑、哭、绝望、愤怒的面孔。观众看着这个面孔的时候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其实是每一个人人生的经历的几类基本情绪的面孔。它们以骰子和游戏的方式呈现出来，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从不断飘忽变化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要把它们当真，情绪的背后有一个更真实的自我，观察着这些情绪的自我：意识。这个意识能否帮助我们从这个被骰子禁锢和游戏的木偶戏里解脱出来，成为自己情绪的主人，获得自由？
艾伯特•欧伦（Albert Oehlen），《画家》（The Painter，2020）
导演奥利弗•赫斯比格尔（Oliver Hirschbiegel）和艺术家欧伦，邀请德国演员本•贝克尔（Ben Becker)在影片中扮演画家欧伦创作一幅画的过程。在欧伦的指导下，贝尔克在影片中创作了一幅油画。拍摄过程中，欧伦和贝尔克同时在不同的画布上创作。屏幕上的成品画是欧伦本人从未染指的作品。屏幕外欧伦的画在影片拍摄结束后被销毁。《画家》跟随艺术家/演员表现在创作一幅画所经历的如同过山车般的过程。从白色画布变成一幅成品画艺术家经历的挣扎，痛苦，快乐，绝望。它似乎是一部纪录片，但实际上是一个有舞台和指导的即兴创作，"真正的 "过程发生在镜头后面。《画家》是艺术家旅程的持续流动，其中有闹剧和喜剧的元素，也有真实的情感时刻......在镜头前和镜头后，由观众来决定什么是真实和不真实。画家在这个过程中同样需要面对自己的真实和不真实。
迪戈•马尔康（DIEGO MARCON），《父母的房间》 （The Parent’s Room ）
电影开始时看似动画片，演员们的面孔都涂着厚厚的化妆品。在一间卧室里，一个中年男人趴在一张未铺好的凌乱的双人床边上，看着窗外的落雪。在他旁边躺着一个女人。一只黑鸟落在窗台上，唱起了歌，形成了一个旋律，男人开始跟着唱起来。他讲述了他刚刚实施的谋杀：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被杀，然后讲述了他自己的自杀。故事结束后，黑鸟飞走了，男人又继续看着窗外。他麻木茫然的表情留给观众的是无尽的悬念和疑问：他最终是否真谋杀全家而后自杀，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或做……？
这是一部获得本次电影节“一见钟情奖“（The Love at First Sight Award）的作品。评委所给予的获奖理由是："因为（作品）有勇气以细腻的敏感性触及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
影片没有简单地用善恶的标准去评判这个想把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杀掉，然后自杀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在影片中的面孔始终是麻木而无助的神情。影片寂静而凄美，唤起观众对这家人的同情，让观众思考人之为人的沉重一面。从降生人世，到生命终结，无论对谁而言，人生旅程都是一出波澜万丈的戏剧。很多家庭都可能既有充满欢喜时光，也有遭遇苦难、咬牙忍受的日子。在现世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一个正在经历苦难的家庭如何度过难关，如何避免影片中的悲剧？是影片留给观众的思考。
面对面：人与历史及战争
泰国艺术家阿林•龙江（ARIN RUNGJANG) , 《然后就没有了》（And then there were gone, 2017）
这段视频与两个人的记忆有关：艺术家对他父亲的记忆，以及一位叫Prasat Chuthin的人的记忆。Prasat Chuthin的名字，作为希特勒在地堡的最后一位访客，出现在希特勒的留言簿上，他是1932年进行革命的泰国人民党的领导人之一。在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统治时期，他被任命为泰国大使。影片以日记回忆的方式讲述了这位泰国大使和他的家人在二战期间的真实而悲惨的故事。在经历了255天地狱一般的监狱生活后他对战争的痛恨，对和平的呼吁和祈祷。
德国电影导演罗曼•胡本（ROMAN HÜBEN），《道格拉斯•西尔克：绝望中的希望》（DOUGLAUS SIRK: HOPE AS IN DESPAIR，2022）
这是28岁的导演胡本的第一部电影，电影节评委一致认为影片深度和成熟度超越了导演的年龄。影片是对在事业高峰期突然隐退的好莱坞电影情节剧大师道格拉斯•瑟克(Douglas Sirk)的人生的调查性描述。西尔克的生活是最终的情节剧，他的所有电影都是从他自己的这个人生故事中获得灵感的。西尔克在二战时在纳粹分子以及前妻的压迫下不得不离开德国，逃亡美国，因此失去他当时4岁的儿子。他的前妻把儿子培训成为纳粹分子，后者在19岁时在纳粹与俄国战争前沿阵亡。
通过与他最亲近的人的证词和他犹太妻子日记中未发表的内容，观众进入了这个被神秘感包围的导演大师内心世界里的希望、幻灭、死亡和爱，也得以发现，这位好莱坞导演表面上是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实际上那些故事背后和深处，是导演自己的人生故事和情感。
该片获得电影节最佳文艺片（The Best Arthouse Film Award）。评委们对它的评价是："温柔与弃绝、胜利与哀伤的混合体，影片毫无疑问地留下了一种甘苦交织的味道"。
何塞•路易斯•洛佩斯•利纳雷斯（Jose Luis LOPEZ LINARES），《戈雅、卡里埃和布努埃尔的幽灵 》（GOYA, CARRIERE AND THE GHOST OF BUNUEL ，2022）
这是一部5月在戛纳电影节首映的影片。影片主人公让•克劳德•卡里埃（Jean-Claude Carrière ）是法国小说家、编剧和演员。他于2021年2月去世。在他的最后一次旅行中，卡里埃回到了西班牙，并谈起了画家戈雅，他一直很欣赏这位画家，并在2007年与米洛斯•福曼（Milos Forman）合作拍摄了一部名为《戈雅的幽灵》的电影。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nuel）是一名西班牙电影制片人。卡里埃和布努埃尔亲密无间地合作二十年，共同创作了六部电影。布努埃尔于1983年去世。影片开篇不久，很快卡里埃的个人回忆就出现了—关于布努埃尔、超现实主义，以及戈雅如何预见现代主义，不仅在绘画的意义上，而且在所涵盖的主题上：战争、移民、残疾（戈雅是聋子）、"小人物"。电影制片人José Luis López-Linares和Jean-Claude Carriere前往戈雅的生活过的故地，深入了解他的丰富作品，邀请我们进行一次激发灵感的人类天才之旅。影片同时让我们看到我们当下所生活的时代与戈雅时代的相似性，以及人性永恒的复杂和丰富。
跨时空与跨界的意义
电影节在放映影片之间穿插了由埃瓦•赫斯（Ewa Hess）主持的圆桌会议讨论，以加深观众对影片及电影节主题的理解。
尽管从观念策划的角度，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成功地围绕着主题“面对面”，但是文艺片电影总体上明显比艺术家影像的品质更高。
电影节以大师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乳酪》（La ricotta）拉开帷幕。
这是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于1962年指导的一部短片。他通过这部短小精悍的世界末日式的尖叫，反对专业电影制作的习惯和当代基督教的冷漠。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扮演一位导演，在罗马附近的山坡上拍摄受难记。影片主人公斯特拉奇（Stracci）是一个忏悔的小偷的临时演员，渴望用意大利乳酪来维持他微薄的生计，但却买不起。他以做临时演员换得午餐袋，但是拿到午餐袋，转身迅速兴冲冲地跑去找到街上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流浪母亲，把午餐袋给他们。因为饥饿，他在现实生活中成了一个小偷。影片中现场的镜头是野蛮的讽刺，一个女歌手在斯特拉奇的注视下喂她的狗吃鱼子酱，耶稣受难场景中的演员在不恰当的时刻挖鼻孔或大笑。影片结尾斯特拉奇因为忍受太久的饥饿，偷到很多乳酪后没有节制地敞开胃大吃，结果在被绑在十字架上扮演耶稣受难的时候死去。影片以导演威尔斯的仰视着十字架上的斯特拉奇的醒悟之语结束，“可怜的斯特拉奇，你需要死去让我们明白你生命的鲜活。”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在一次采访中，威尔斯传达了帕索里尼自己对天主教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而斯特拉奇，人中的真正基督，在扮演基督被绑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场景时，遭受了鞭打—他真的在那一刻受难死去。
帕索里尼通过彩色和黑白镜头的穿插，模仿默片的滑稽动作，以及插入年轻人跳舞的场景等破坏性手段，既肯定了电影现代主义的古典宏伟，又传达了他对一个时代的失落感。
天才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在进入电影业之前就已经取得了名气和声望。他在19岁时就已经是一名诗人，在1954年创作第一个电影剧本之前，他已经写了许多小说和散文。也许正因为他深厚的文学功底，他的影片充满唯美诗意和幽默感，即便是在描述和批判黑暗悲惨的人间世象的时候。《乳酪》是一个艺术境界至高的凄美的悲喜剧，几乎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幅艺术品。
电影节在这部影片放映后紧接着放映了深受帕索里尼影响的当代艺术家阿德里安•帕吉（Adrian Paci）2019年创作的作品《拉普罗瓦》（La Prova）。尽管它被电影节评委选为最佳艺术家电影奖(The Best Film by an Artist Award)，但是在艺术品质上与《乳酪》相去甚远。希望通过回顾和致敬如《乳酪》一样的大师杰作会激发当代艺术家和文艺电影家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
这个将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放在一起展示的电影节挑战关于艺术的定义。在当代艺术届画廊或美术馆展示的影片自然被认为是艺术品。但是实际上许多当代艺术影片其实是纪录片，比如电影节中艺术家马克斯•法拉戈（MAX FARAGO）的是影片《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该片是艺术家在2020年总统大选前的几天里，开车穿过美国西部时用iPhone拍摄的纯纪录片。而一些在大众商业电影院放映的文艺电影的品质是艺术品。电影节评委之一，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自己也是电影导演和制片人。她告诉我她2020年在伦敦巴比肯美术馆（Barbican Center）展览了自己创作的电影《迈克尔•克拉克 宇宙舞者》（Michael Clark: Cosmic Dancer）中一个片段。泰特美术馆后来联系她将这个片段作为艺术品纳入泰特美术馆永久收藏。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斯特凡诺•拉比奥里•潘塞拉（Stefano Rabioli Pansera）是一个善于跨界的创意人士。建筑师出生的他多年来在艺术界策展。
也许这个跨越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的电影节能够促进两个领域的交流，彼此激发灵感？也许这个电影节的独特性，前卫性，艺术性和边缘性会引起主流商业电影届的兴趣来观看参与，从而催生跨界合作？也许这样打破边界的交流可能催生出更好的艺术家电影，文艺电影，甚至好莱坞电影？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同时是电影节文艺电影策划人的马蒂亚斯•布鲁纳（Matthias Brunner）告诉我，这正是他的希望。布鲁纳在苏黎世经营文艺电影院超过35年，在巴塞尔艺术展和巴塞尔迈阿密海滩艺术展上策划放映超过20年，并在过去60年中参加了超过250个电影节，从柏林到戛纳、洛迦诺、威尼斯、苏黎世以及洛杉矶。他的工作获得了许多奖项，包括法国艺术和文学官员的头衔，欧洲电影奖的 "欧洲最佳电影策展人"，苏黎世市和州的文化奖，以及纽约瑞士学院的SI奖。瑞士著名影像作品大师菲施利/外思（Fischli/Weiss）曾经告诉我，苏黎世的当代艺术家都非常感恩布鲁纳的文艺电影院，因为那些影片激发和滋养了他们的创作灵感。
电影节的影片放映现场，摄影：Nogol Zahabi
电影节的另外一位评委是电影剧作家、导演、制片人安东尼•麦卡登（Anthony McCarten）来自主流电影届。他凭借《万物理论》和《教宗的承继》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麦卡登同时为即将上映的惠特尼•休斯顿传记片撰写了剧本。
从“面对面”到“心对心”
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告诉我，这个电影节的价值之一正在于它创造了一个自由对话的创作社群或共同体。成员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和语境，拥有自己不同的创作模式和风格，以及不同的回应世界和人类生存状态的态度和方式。这些自由对话的价值会自然相互渗透到彼此的创作之中。“我们是社会人。我们需要有形的、面对面的交流，以形成我们宝贵的人类社区。”她心怀感恩地告诉我。
而整个电影节面对面的高潮是8月27日在巴德鲁特宫酒店（Badrutt's Palace Hotel）举行的晚宴和颁奖仪式。SMAFF的放映活动部分也在巴德鲁特皇宫酒店的使馆厅进行，这家极度豪华的酒店在超过125年的时间里吸引了历史上的电影名人，从玛琳•黛德丽到奥黛丽•赫本，以及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颁奖晚宴现场华丽优雅，许多赞助电影节的出资人，社会名流盛装出席，和大部分便装出席的艺术家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有的艺术家告诉我他们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他们觉得格格不入。无论是在艺术界做影像视频作品的艺术家，还是在电影届做文艺电影的导演或制片人，因其作品不商业，他们时常生活在缺乏创作资金甚至生活费的状况下。晚宴后我听到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艺术家抱怨参与颁奖晚宴的很多人不曾看过电影节任何一部电影放映。他们觉得这样的晚宴只是用艺术和艺术家做社交盛宴的理由和装饰，阶层的对比扎心。这让我想起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作品《乳酪》。但同时我立即想到在巴德鲁特宫酒店看完这部电影的那一天，午餐期间，我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包括这次电影节的主要赞助人之一，我在苏黎世多年的朋友，茱莉亚•巴莱斯特拉（Julia Balestra）和她刚刚在纽约结束建筑学的女儿。她的女儿告诉我看完《乳酪》影片后吃不下午餐。颁奖晚宴我的位置左边是茱莉亚•巴莱斯特拉的先生恩里克•巴莱斯特拉（Enrico Balestra），一个极为成功，正在巴德鲁特宫酒店附近投资开发新房产的商人。整个晚上我们的谈话都围绕着他20多岁的儿子和女儿的生活和价值观。他们对物质淡泊，对商业成功没有多大兴趣，他们对一个更公平，美好，激发每个人创造力的世界更感兴趣。我也想起坐在我晚宴同桌的巴德鲁特宫酒店多年的总监玛莎•维德曼（Martha Wiedemann）和她的女儿丽贝卡•维德曼（Rebecca Wiedemann），一对善良，美丽优雅而低调的母女，晚宴和电影节的赞助人。带有印度血统的她们都是充满慈悲和深度灵性智慧的人，因此是我喜欢交换和分享灵性学习内容的朋友。晚宴中有其他电影节赞助人是和他们价值观相似，因此是我以心相交的朋友。这让我思考，贫与富，艺术与金钱真的是对立的吗？还是我们带着被社会程序化的大脑，对号入座，把一切标签化，条件反射地去主观评判我们所面对的他人面孔，由此划分界限？而正如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录像作品《笑着的骰子》向我们展示的：人类可以有亿万张不同的面孔，但是面孔后的人类几个基本情绪是同样永恒的，它不分种族，年龄和性别。
而每一个人最深层的需求是同样的：爱与联结。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面对面，而是心对心。
世间万物，始于心，终于心。
每一个生命以在母亲黑暗的腹内的心跳开始，以心终结。
我仿佛看见自己回到漆黑一片的电影院，突然一束光从外面打进来。
这几天看过的几十部电影的很多片段在我眼前重演。这些艺术家电影和文艺电影虽然表面上都是在揭露世界、人生和人性的至暗，但是艺术家们正是通过挖掘黑暗的深度，直至黑暗的根源--从那里产生和扩张光明。
这不只是艺术或非二元论的哲学，同时是科学验证的事实。2018年5月在纽约科学节上，带领一百多位科学家拍摄了第一张黑洞照片的天体物理学家谢普•多勒曼（Shep Doeleman）在讲座中告诉我们黑洞表面看起来是宇宙中 “最黑暗”的物体，但实际上却是宇宙中最亮的物体，比太阳更亮数万亿倍。
黑暗与光明的面对面是此次电影节主题最深层的意义，尤其是在当下我们时常感觉人类正在经历至暗时刻的世界。
电影是一束光穿透黑暗而创造的神奇。优秀的电影从现实到虚幻，在虚幻中揭示真实，从而引领我们创造更美好的现实：
心照亮自己，心连接心，照亮世界。■
此次电影节共放映了38部影片，其中14部为竞赛影片。影片分为两类，艺术家制作的视频影像作品和文艺电影。
所有的电影都与“面对面”的主题有关。它们从不同方位角度阐释与“面孔”以及“面对面交流”相关的概念和主题，旨在审视个体与集体的情感、意识和记忆，并且探究人与自己、集体、历史、技术和自然的关系。
面对面：人与科技
韩国艺术家金怡萱（EECHEON KIM)的视频作品《乘风破浪》（Sleigh Ride Chill，2016）
这部作品通过穿梭在首尔市区的镜头，讲述了三个纵横交错的故事：1）一个人丢失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所有的私人信息在互联网上被泄露；2）一个视频游戏的直播环节；3）一个广播系统，报道韩国新 "自杀俱乐部 "的故事。所有这些相互交织的故事揭示了当代韩国社会的不同方面。它们来代表韩国数字世界中的主体：通过视频游戏、换脸、虚拟现实，去中心化、非实体化和脱节。在当代首尔，失去一部智能手机就意味着失去一切，作品揭示人类的无魂状态。它表明的不止是当代首尔的面貌，同时是未来人类世界的面貌。影片让观众思考：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状和未来？
面对面：人与自我
这个录像作品仅有12分钟，描述着一对戴着面具，不再相爱的夫妻内心深处的焦虑和私人恐惧。在视频的开始，一个中年男人在黑暗中面向观众坐着，翻阅一本杂志。他的一双慈祥的眼睛镶嵌在浓眉之下，秃头上戴着圆顶小帽，以及毛茸茸的胡须和一个闪米特式的大鼻子。接下来，他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分裂式地采用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男性，另一种是女性。他把这两种声音表现得好像是在对话，眼睛紧紧盯着观众，同时他把自己的手捏成一把手枪，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指向观众。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理查德•布劳提根（Richard Brautigan）的爱情诗："早上醒来，独自一人，不用再告诉一个你不再爱的人你爱他/她，真好。“这个场景是多少现代婚姻的真实写照？
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视频作品《笑着的骰子》（Laughing Dice，2022）
在一个固定的镜头之中，一系列在灰色背景上滚动的琥珀色的骰子交替出现--在一个用3D描绘的单色空房间内。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骰子的每个面上，带着不同的表情，骰子的每一面都被赋予不同的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惊讶、苦恼、愤怒等等。银幕上开始只一次投掷一个骰子。在连续的投掷中开始成倍增加骰子的数量和不同情绪的面孔的数量。这个同一个面孔的男人面对着自我不断变化的脸和情绪，仿佛是在不可自拔的生活游戏中，速度也越来越快。他同时是主动和被动的演员。录像的声音是简单而重复的，是沉闷的滴答声，它缓慢地标记着时间，每隔一段时间，远处的哨声就会加入骰子的滚动。就像一个个琥珀色的小演员，骰子禁锢着那些笑、哭、绝望、愤怒的面孔。观众看着这个面孔的时候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其实是每一个人人生的经历的几类基本情绪的面孔。它们以骰子和游戏的方式呈现出来，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从不断飘忽变化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要把它们当真，情绪的背后有一个更真实的自我，观察着这些情绪的自我：意识。这个意识能否帮助我们从这个被骰子禁锢和游戏的木偶戏里解脱出来，成为自己情绪的主人，获得自由？
艾伯特•欧伦（Albert Oehlen），《画家》（The Painter，2020）
导演奥利弗•赫斯比格尔（Oliver Hirschbiegel）和艺术家欧伦，邀请德国演员本•贝克尔（Ben Becker)在影片中扮演画家欧伦创作一幅画的过程。在欧伦的指导下，贝尔克在影片中创作了一幅油画。拍摄过程中，欧伦和贝尔克同时在不同的画布上创作。屏幕上的成品画是欧伦本人从未染指的作品。屏幕外欧伦的画在影片拍摄结束后被销毁。《画家》跟随艺术家/演员表现在创作一幅画所经历的如同过山车般的过程。从白色画布变成一幅成品画艺术家经历的挣扎，痛苦，快乐，绝望。它似乎是一部纪录片，但实际上是一个有舞台和指导的即兴创作，"真正的 "过程发生在镜头后面。《画家》是艺术家旅程的持续流动，其中有闹剧和喜剧的元素，也有真实的情感时刻......在镜头前和镜头后，由观众来决定什么是真实和不真实。画家在这个过程中同样需要面对自己的真实和不真实。
迪戈•马尔康（DIEGO MARCON），《父母的房间》 （The Parent’s Room ）
电影开始时看似动画片，演员们的面孔都涂着厚厚的化妆品。在一间卧室里，一个中年男人趴在一张未铺好的凌乱的双人床边上，看着窗外的落雪。在他旁边躺着一个女人。一只黑鸟落在窗台上，唱起了歌，形成了一个旋律，男人开始跟着唱起来。他讲述了他刚刚实施的谋杀：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被杀，然后讲述了他自己的自杀。故事结束后，黑鸟飞走了，男人又继续看着窗外。他麻木茫然的表情留给观众的是无尽的悬念和疑问：他最终是否真谋杀全家而后自杀，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或做……？
这是一部获得本次电影节“一见钟情奖“（The Love at First Sight Award）的作品。评委所给予的获奖理由是："因为（作品）有勇气以细腻的敏感性触及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
影片没有简单地用善恶的标准去评判这个想把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杀掉，然后自杀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在影片中的面孔始终是麻木而无助的神情。影片寂静而凄美，唤起观众对这家人的同情，让观众思考人之为人的沉重一面。从降生人世，到生命终结，无论对谁而言，人生旅程都是一出波澜万丈的戏剧。很多家庭都可能既有充满欢喜时光，也有遭遇苦难、咬牙忍受的日子。在现世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一个正在经历苦难的家庭如何度过难关，如何避免影片中的悲剧？是影片留给观众的思考。
面对面：人与历史及战争
泰国艺术家阿林•龙江（ARIN RUNGJANG) , 《然后就没有了》（And then there were gone, 2017）
这段视频与两个人的记忆有关：艺术家对他父亲的记忆，以及一位叫Prasat Chuthin的人的记忆。Prasat Chuthin的名字，作为希特勒在地堡的最后一位访客，出现在希特勒的留言簿上，他是1932年进行革命的泰国人民党的领导人之一。在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统治时期，他被任命为泰国大使。影片以日记回忆的方式讲述了这位泰国大使和他的家人在二战期间的真实而悲惨的故事。在经历了255天地狱一般的监狱生活后他对战争的痛恨，对和平的呼吁和祈祷。
德国电影导演罗曼•胡本（ROMAN HÜBEN），《道格拉斯•西尔克：绝望中的希望》（DOUGLAUS SIRK: HOPE AS IN DESPAIR，2022）
这是28岁的导演胡本的第一部电影，电影节评委一致认为影片深度和成熟度超越了导演的年龄。影片是对在事业高峰期突然隐退的好莱坞电影情节剧大师道格拉斯•瑟克(Douglas Sirk)的人生的调查性描述。西尔克的生活是最终的情节剧，他的所有电影都是从他自己的这个人生故事中获得灵感的。西尔克在二战时在纳粹分子以及前妻的压迫下不得不离开德国，逃亡美国，因此失去他当时4岁的儿子。他的前妻把儿子培训成为纳粹分子，后者在19岁时在纳粹与俄国战争前沿阵亡。
通过与他最亲近的人的证词和他犹太妻子日记中未发表的内容，观众进入了这个被神秘感包围的导演大师内心世界里的希望、幻灭、死亡和爱，也得以发现，这位好莱坞导演表面上是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实际上那些故事背后和深处，是导演自己的人生故事和情感。
该片获得电影节最佳文艺片（The Best Arthouse Film Award）。评委们对它的评价是："温柔与弃绝、胜利与哀伤的混合体，影片毫无疑问地留下了一种甘苦交织的味道"。
何塞•路易斯•洛佩斯•利纳雷斯（Jose Luis LOPEZ LINARES），《戈雅、卡里埃和布努埃尔的幽灵 》（GOYA, CARRIERE AND THE GHOST OF BUNUEL ，2022）
这是一部5月在戛纳电影节首映的影片。影片主人公让•克劳德•卡里埃（Jean-Claude Carrière ）是法国小说家、编剧和演员。他于2021年2月去世。在他的最后一次旅行中，卡里埃回到了西班牙，并谈起了画家戈雅，他一直很欣赏这位画家，并在2007年与米洛斯•福曼（Milos Forman）合作拍摄了一部名为《戈雅的幽灵》的电影。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nuel）是一名西班牙电影制片人。卡里埃和布努埃尔亲密无间地合作二十年，共同创作了六部电影。布努埃尔于1983年去世。影片开篇不久，很快卡里埃的个人回忆就出现了—关于布努埃尔、超现实主义，以及戈雅如何预见现代主义，不仅在绘画的意义上，而且在所涵盖的主题上：战争、移民、残疾（戈雅是聋子）、"小人物"。电影制片人José Luis López-Linares和Jean-Claude Carriere前往戈雅的生活过的故地，深入了解他的丰富作品，邀请我们进行一次激发灵感的人类天才之旅。影片同时让我们看到我们当下所生活的时代与戈雅时代的相似性，以及人性永恒的复杂和丰富。
跨时空与跨界的意义
电影节在放映影片之间穿插了由埃瓦•赫斯（Ewa Hess）主持的圆桌会议讨论，以加深观众对影片及电影节主题的理解。
尽管从观念策划的角度，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成功地围绕着主题“面对面”，但是文艺片电影总体上明显比艺术家影像的品质更高。
电影节以大师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乳酪》（La ricotta）拉开帷幕。
这是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于1962年指导的一部短片。他通过这部短小精悍的世界末日式的尖叫，反对专业电影制作的习惯和当代基督教的冷漠。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扮演一位导演，在罗马附近的山坡上拍摄受难记。影片主人公斯特拉奇（Stracci）是一个忏悔的小偷的临时演员，渴望用意大利乳酪来维持他微薄的生计，但却买不起。他以做临时演员换得午餐袋，但是拿到午餐袋，转身迅速兴冲冲地跑去找到街上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流浪母亲，把午餐袋给他们。因为饥饿，他在现实生活中成了一个小偷。影片中现场的镜头是野蛮的讽刺，一个女歌手在斯特拉奇的注视下喂她的狗吃鱼子酱，耶稣受难场景中的演员在不恰当的时刻挖鼻孔或大笑。影片结尾斯特拉奇因为忍受太久的饥饿，偷到很多乳酪后没有节制地敞开胃大吃，结果在被绑在十字架上扮演耶稣受难的时候死去。影片以导演威尔斯的仰视着十字架上的斯特拉奇的醒悟之语结束，“可怜的斯特拉奇，你需要死去让我们明白你生命的鲜活。”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在一次采访中，威尔斯传达了帕索里尼自己对天主教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而斯特拉奇，人中的真正基督，在扮演基督被绑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场景时，遭受了鞭打—他真的在那一刻受难死去。
帕索里尼通过彩色和黑白镜头的穿插，模仿默片的滑稽动作，以及插入年轻人跳舞的场景等破坏性手段，既肯定了电影现代主义的古典宏伟，又传达了他对一个时代的失落感。
天才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在进入电影业之前就已经取得了名气和声望。他在19岁时就已经是一名诗人，在1954年创作第一个电影剧本之前，他已经写了许多小说和散文。也许正因为他深厚的文学功底，他的影片充满唯美诗意和幽默感，即便是在描述和批判黑暗悲惨的人间世象的时候。《乳酪》是一个艺术境界至高的凄美的悲喜剧，几乎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幅艺术品。
电影节在这部影片放映后紧接着放映了深受帕索里尼影响的当代艺术家阿德里安•帕吉（Adrian Paci）2019年创作的作品《拉普罗瓦》（La Prova）。尽管它被电影节评委选为最佳艺术家电影奖(The Best Film by an Artist Award)，但是在艺术品质上与《乳酪》相去甚远。希望通过回顾和致敬如《乳酪》一样的大师杰作会激发当代艺术家和文艺电影家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
这个将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放在一起展示的电影节挑战关于艺术的定义。在当代艺术届画廊或美术馆展示的影片自然被认为是艺术品。但是实际上许多当代艺术影片其实是纪录片，比如电影节中艺术家马克斯•法拉戈（MAX FARAGO）的是影片《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该片是艺术家在2020年总统大选前的几天里，开车穿过美国西部时用iPhone拍摄的纯纪录片。而一些在大众商业电影院放映的文艺电影的品质是艺术品。电影节评委之一，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自己也是电影导演和制片人。她告诉我她2020年在伦敦巴比肯美术馆（Barbican Center）展览了自己创作的电影《迈克尔•克拉克 宇宙舞者》（Michael Clark: Cosmic Dancer）中一个片段。泰特美术馆后来联系她将这个片段作为艺术品纳入泰特美术馆永久收藏。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斯特凡诺•拉比奥里•潘塞拉（Stefano Rabioli Pansera）是一个善于跨界的创意人士。建筑师出生的他多年来在艺术界策展。
也许这个跨越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的电影节能够促进两个领域的交流，彼此激发灵感？也许这个电影节的独特性，前卫性，艺术性和边缘性会引起主流商业电影届的兴趣来观看参与，从而催生跨界合作？也许这样打破边界的交流可能催生出更好的艺术家电影，文艺电影，甚至好莱坞电影？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同时是电影节文艺电影策划人的马蒂亚斯•布鲁纳（Matthias Brunner）告诉我，这正是他的希望。布鲁纳在苏黎世经营文艺电影院超过35年，在巴塞尔艺术展和巴塞尔迈阿密海滩艺术展上策划放映超过20年，并在过去60年中参加了超过250个电影节，从柏林到戛纳、洛迦诺、威尼斯、苏黎世以及洛杉矶。他的工作获得了许多奖项，包括法国艺术和文学官员的头衔，欧洲电影奖的 "欧洲最佳电影策展人"，苏黎世市和州的文化奖，以及纽约瑞士学院的SI奖。瑞士著名影像作品大师菲施利/外思（Fischli/Weiss）曾经告诉我，苏黎世的当代艺术家都非常感恩布鲁纳的文艺电影院，因为那些影片激发和滋养了他们的创作灵感。
电影节的影片放映现场，摄影：Nogol Zahabi
电影节的另外一位评委是电影剧作家、导演、制片人安东尼•麦卡登（Anthony McCarten）来自主流电影届。他凭借《万物理论》和《教宗的承继》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麦卡登同时为即将上映的惠特尼•休斯顿传记片撰写了剧本。
从“面对面”到“心对心”
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告诉我，这个电影节的价值之一正在于它创造了一个自由对话的创作社群或共同体。成员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和语境，拥有自己不同的创作模式和风格，以及不同的回应世界和人类生存状态的态度和方式。这些自由对话的价值会自然相互渗透到彼此的创作之中。“我们是社会人。我们需要有形的、面对面的交流，以形成我们宝贵的人类社区。”她心怀感恩地告诉我。
而整个电影节面对面的高潮是8月27日在巴德鲁特宫酒店（Badrutt's Palace Hotel）举行的晚宴和颁奖仪式。SMAFF的放映活动部分也在巴德鲁特皇宫酒店的使馆厅进行，这家极度豪华的酒店在超过125年的时间里吸引了历史上的电影名人，从玛琳•黛德丽到奥黛丽•赫本，以及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颁奖晚宴现场华丽优雅，许多赞助电影节的出资人，社会名流盛装出席，和大部分便装出席的艺术家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有的艺术家告诉我他们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他们觉得格格不入。无论是在艺术界做影像视频作品的艺术家，还是在电影届做文艺电影的导演或制片人，因其作品不商业，他们时常生活在缺乏创作资金甚至生活费的状况下。晚宴后我听到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艺术家抱怨参与颁奖晚宴的很多人不曾看过电影节任何一部电影放映。他们觉得这样的晚宴只是用艺术和艺术家做社交盛宴的理由和装饰，阶层的对比扎心。这让我想起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作品《乳酪》。但同时我立即想到在巴德鲁特宫酒店看完这部电影的那一天，午餐期间，我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包括这次电影节的主要赞助人之一，我在苏黎世多年的朋友，茱莉亚•巴莱斯特拉（Julia Balestra）和她刚刚在纽约结束建筑学的女儿。她的女儿告诉我看完《乳酪》影片后吃不下午餐。颁奖晚宴我的位置左边是茱莉亚•巴莱斯特拉的先生恩里克•巴莱斯特拉（Enrico Balestra），一个极为成功，正在巴德鲁特宫酒店附近投资开发新房产的商人。整个晚上我们的谈话都围绕着他20多岁的儿子和女儿的生活和价值观。他们对物质淡泊，对商业成功没有多大兴趣，他们对一个更公平，美好，激发每个人创造力的世界更感兴趣。我也想起坐在我晚宴同桌的巴德鲁特宫酒店多年的总监玛莎•维德曼（Martha Wiedemann）和她的女儿丽贝卡•维德曼（Rebecca Wiedemann），一对善良，美丽优雅而低调的母女，晚宴和电影节的赞助人。带有印度血统的她们都是充满慈悲和深度灵性智慧的人，因此是我喜欢交换和分享灵性学习内容的朋友。晚宴中有其他电影节赞助人是和他们价值观相似，因此是我以心相交的朋友。这让我思考，贫与富，艺术与金钱真的是对立的吗？还是我们带着被社会程序化的大脑，对号入座，把一切标签化，条件反射地去主观评判我们所面对的他人面孔，由此划分界限？而正如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录像作品《笑着的骰子》向我们展示的：人类可以有亿万张不同的面孔，但是面孔后的人类几个基本情绪是同样永恒的，它不分种族，年龄和性别。
而每一个人最深层的需求是同样的：爱与联结。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面对面，而是心对心。
世间万物，始于心，终于心。
每一个生命以在母亲黑暗的腹内的心跳开始，以心终结。
我仿佛看见自己回到漆黑一片的电影院，突然一束光从外面打进来。
这几天看过的几十部电影的很多片段在我眼前重演。这些艺术家电影和文艺电影虽然表面上都是在揭露世界、人生和人性的至暗，但是艺术家们正是通过挖掘黑暗的深度，直至黑暗的根源--从那里产生和扩张光明。
这不只是艺术或非二元论的哲学，同时是科学验证的事实。2018年5月在纽约科学节上，带领一百多位科学家拍摄了第一张黑洞照片的天体物理学家谢普•多勒曼（Shep Doeleman）在讲座中告诉我们黑洞表面看起来是宇宙中 “最黑暗”的物体，但实际上却是宇宙中最亮的物体，比太阳更亮数万亿倍。
黑暗与光明的面对面是此次电影节主题最深层的意义，尤其是在当下我们时常感觉人类正在经历至暗时刻的世界。
电影是一束光穿透黑暗而创造的神奇。优秀的电影从现实到虚幻，在虚幻中揭示真实，从而引领我们创造更美好的现实：
心照亮自己，心连接心，照亮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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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16 16:36
社会与生活 艺术风尚
光影中的“面对面”：探访首届圣莫里茨艺术电影节
光影中的“面对面”：探访首届圣莫里茨艺术电影节
黎蓉：电影是一个充满魔力的造梦机器：在电影院里，一束光穿透黑暗把千变万化的故事投射在屏幕上，让观众投入剧情，将虚幻变为真实。
瑞士小镇圣莫里茨
黎蓉
■首届圣莫里茨艺术电影节（St Moritz Film Festival，SMAFF）的举办时间，有意定在5月的戛纳电影节和8月底的威尼斯电影节之间，于8月25日至28日举行。
这个独特的电影节是世界上首个致力于艺术家和文艺片导演的电影的电影节。在艺术界，通过某一主题策划艺术家的影像展览是常见的做法，但SMAFF的创始人希望把这个理念扩展到文艺电影领域，聚焦对实验性电影的挖掘和对现有电影的创造性诠释，并以哲思发展新的思想和行动视角，增强电影节的深度。电影节的目的是拓宽人们对电影的认识，本着自由对话的精神，促进各种形式的影片和视频艺术之间的交流和碰撞。
圣莫里茨是在瑞士恩加丁山谷的一个度假小镇
这个独特的电影节是世界上首个致力于艺术家和文艺片导演的电影的电影节。在艺术界，通过某一主题策划艺术家的影像展览是常见的做法，但SMAFF的创始人希望把这个理念扩展到文艺电影领域，聚焦对实验性电影的挖掘和对现有电影的创造性诠释，并以哲思发展新的思想和行动视角，增强电影节的深度。电影节的目的是拓宽人们对电影的认识，本着自由对话的精神，促进各种形式的影片和视频艺术之间的交流和碰撞。
圣莫里茨是在瑞士恩加丁山谷的一个度假小镇
本届电影节的主题是“面对面”（FACE TO FACE）。因为疫情原因，电影节已经推迟到今年方才得以举办，来自世界各地的参与者也终于可以摘掉口罩，彼此面对面地讨论电影。
此次电影节共放映了38部影片，其中14部为竞赛影片。影片分为两类，艺术家制作的视频影像作品和文艺电影。
所有的电影都与“面对面”的主题有关。它们从不同方位角度阐释与“面孔”以及“面对面交流”相关的概念和主题，旨在审视个体与集体的情感、意识和记忆，并且探究人与自己、集体、历史、技术和自然的关系。
面对面：人与科技
韩国艺术家金怡萱（EECHEON KIM)的视频作品《乘风破浪》（Sleigh Ride Chill，2016）
这部作品通过穿梭在首尔市区的镜头，讲述了三个纵横交错的故事：1）一个人丢失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所有的私人信息在互联网上被泄露；2）一个视频游戏的直播环节；3）一个广播系统，报道韩国新 "自杀俱乐部 "的故事。所有这些相互交织的故事揭示了当代韩国社会的不同方面。它们来代表韩国数字世界中的主体：通过视频游戏、换脸、虚拟现实，去中心化、非实体化和脱节。在当代首尔，失去一部智能手机就意味着失去一切，作品揭示人类的无魂状态。它表明的不止是当代首尔的面貌，同时是未来人类世界的面貌。影片让观众思考：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状和未来？
面对面：人与自我
这个录像作品仅有12分钟，描述着一对戴着面具，不再相爱的夫妻内心深处的焦虑和私人恐惧。在视频的开始，一个中年男人在黑暗中面向观众坐着，翻阅一本杂志。他的一双慈祥的眼睛镶嵌在浓眉之下，秃头上戴着圆顶小帽，以及毛茸茸的胡须和一个闪米特式的大鼻子。接下来，他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分裂式地采用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男性，另一种是女性。他把这两种声音表现得好像是在对话，眼睛紧紧盯着观众，同时他把自己的手捏成一把手枪，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指向观众。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理查德•布劳提根（Richard Brautigan）的爱情诗："早上醒来，独自一人，不用再告诉一个你不再爱的人你爱他/她，真好。“这个场景是多少现代婚姻的真实写照？
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视频作品《笑着的骰子》（Laughing Dice，2022）
在一个固定的镜头之中，一系列在灰色背景上滚动的琥珀色的骰子交替出现--在一个用3D描绘的单色空房间内。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骰子的每个面上，带着不同的表情，骰子的每一面都被赋予不同的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惊讶、苦恼、愤怒等等。银幕上开始只一次投掷一个骰子。在连续的投掷中开始成倍增加骰子的数量和不同情绪的面孔的数量。这个同一个面孔的男人面对着自我不断变化的脸和情绪，仿佛是在不可自拔的生活游戏中，速度也越来越快。他同时是主动和被动的演员。录像的声音是简单而重复的，是沉闷的滴答声，它缓慢地标记着时间，每隔一段时间，远处的哨声就会加入骰子的滚动。就像一个个琥珀色的小演员，骰子禁锢着那些笑、哭、绝望、愤怒的面孔。观众看着这个面孔的时候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其实是每一个人人生的经历的几类基本情绪的面孔。它们以骰子和游戏的方式呈现出来，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从不断飘忽变化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要把它们当真，情绪的背后有一个更真实的自我，观察着这些情绪的自我：意识。这个意识能否帮助我们从这个被骰子禁锢和游戏的木偶戏里解脱出来，成为自己情绪的主人，获得自由？
艾伯特•欧伦（Albert Oehlen），《画家》（The Painter，2020）
导演奥利弗•赫斯比格尔（Oliver Hirschbiegel）和艺术家欧伦，邀请德国演员本•贝克尔（Ben Becker)在影片中扮演画家欧伦创作一幅画的过程。在欧伦的指导下，贝尔克在影片中创作了一幅油画。拍摄过程中，欧伦和贝尔克同时在不同的画布上创作。屏幕上的成品画是欧伦本人从未染指的作品。屏幕外欧伦的画在影片拍摄结束后被销毁。《画家》跟随艺术家/演员表现在创作一幅画所经历的如同过山车般的过程。从白色画布变成一幅成品画艺术家经历的挣扎，痛苦，快乐，绝望。它似乎是一部纪录片，但实际上是一个有舞台和指导的即兴创作，"真正的 "过程发生在镜头后面。《画家》是艺术家旅程的持续流动，其中有闹剧和喜剧的元素，也有真实的情感时刻......在镜头前和镜头后，由观众来决定什么是真实和不真实。画家在这个过程中同样需要面对自己的真实和不真实。
迪戈•马尔康（DIEGO MARCON），《父母的房间》 （The Parent’s Room ）
电影开始时看似动画片，演员们的面孔都涂着厚厚的化妆品。在一间卧室里，一个中年男人趴在一张未铺好的凌乱的双人床边上，看着窗外的落雪。在他旁边躺着一个女人。一只黑鸟落在窗台上，唱起了歌，形成了一个旋律，男人开始跟着唱起来。他讲述了他刚刚实施的谋杀：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被杀，然后讲述了他自己的自杀。故事结束后，黑鸟飞走了，男人又继续看着窗外。他麻木茫然的表情留给观众的是无尽的悬念和疑问：他最终是否真谋杀全家而后自杀，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或做……？
这是一部获得本次电影节“一见钟情奖“（The Love at First Sight Award）的作品。评委所给予的获奖理由是："因为（作品）有勇气以细腻的敏感性触及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
影片没有简单地用善恶的标准去评判这个想把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杀掉，然后自杀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在影片中的面孔始终是麻木而无助的神情。影片寂静而凄美，唤起观众对这家人的同情，让观众思考人之为人的沉重一面。从降生人世，到生命终结，无论对谁而言，人生旅程都是一出波澜万丈的戏剧。很多家庭都可能既有充满欢喜时光，也有遭遇苦难、咬牙忍受的日子。在现世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一个正在经历苦难的家庭如何度过难关，如何避免影片中的悲剧？是影片留给观众的思考。
面对面：人与历史及战争
泰国艺术家阿林•龙江（ARIN RUNGJANG) , 《然后就没有了》（And then there were gone, 2017）
这段视频与两个人的记忆有关：艺术家对他父亲的记忆，以及一位叫Prasat Chuthin的人的记忆。Prasat Chuthin的名字，作为希特勒在地堡的最后一位访客，出现在希特勒的留言簿上，他是1932年进行革命的泰国人民党的领导人之一。在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统治时期，他被任命为泰国大使。影片以日记回忆的方式讲述了这位泰国大使和他的家人在二战期间的真实而悲惨的故事。在经历了255天地狱一般的监狱生活后他对战争的痛恨，对和平的呼吁和祈祷。
德国电影导演罗曼•胡本（ROMAN HÜBEN），《道格拉斯•西尔克：绝望中的希望》（DOUGLAUS SIRK: HOPE AS IN DESPAIR，2022）
这是28岁的导演胡本的第一部电影，电影节评委一致认为影片深度和成熟度超越了导演的年龄。影片是对在事业高峰期突然隐退的好莱坞电影情节剧大师道格拉斯•瑟克(Douglas Sirk)的人生的调查性描述。西尔克的生活是最终的情节剧，他的所有电影都是从他自己的这个人生故事中获得灵感的。西尔克在二战时在纳粹分子以及前妻的压迫下不得不离开德国，逃亡美国，因此失去他当时4岁的儿子。他的前妻把儿子培训成为纳粹分子，后者在19岁时在纳粹与俄国战争前沿阵亡。
通过与他最亲近的人的证词和他犹太妻子日记中未发表的内容，观众进入了这个被神秘感包围的导演大师内心世界里的希望、幻灭、死亡和爱，也得以发现，这位好莱坞导演表面上是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实际上那些故事背后和深处，是导演自己的人生故事和情感。
该片获得电影节最佳文艺片（The Best Arthouse Film Award）。评委们对它的评价是："温柔与弃绝、胜利与哀伤的混合体，影片毫无疑问地留下了一种甘苦交织的味道"。
何塞•路易斯•洛佩斯•利纳雷斯（Jose Luis LOPEZ LINARES），《戈雅、卡里埃和布努埃尔的幽灵 》（GOYA, CARRIERE AND THE GHOST OF BUNUEL ，2022）
这是一部5月在戛纳电影节首映的影片。影片主人公让•克劳德•卡里埃（Jean-Claude Carrière ）是法国小说家、编剧和演员。他于2021年2月去世。在他的最后一次旅行中，卡里埃回到了西班牙，并谈起了画家戈雅，他一直很欣赏这位画家，并在2007年与米洛斯•福曼（Milos Forman）合作拍摄了一部名为《戈雅的幽灵》的电影。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nuel）是一名西班牙电影制片人。卡里埃和布努埃尔亲密无间地合作二十年，共同创作了六部电影。布努埃尔于1983年去世。影片开篇不久，很快卡里埃的个人回忆就出现了—关于布努埃尔、超现实主义，以及戈雅如何预见现代主义，不仅在绘画的意义上，而且在所涵盖的主题上：战争、移民、残疾（戈雅是聋子）、"小人物"。电影制片人José Luis López-Linares和Jean-Claude Carriere前往戈雅的生活过的故地，深入了解他的丰富作品，邀请我们进行一次激发灵感的人类天才之旅。影片同时让我们看到我们当下所生活的时代与戈雅时代的相似性，以及人性永恒的复杂和丰富。
跨时空与跨界的意义
电影节在放映影片之间穿插了由埃瓦•赫斯（Ewa Hess）主持的圆桌会议讨论，以加深观众对影片及电影节主题的理解。
尽管从观念策划的角度，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成功地围绕着主题“面对面”，但是文艺片电影总体上明显比艺术家影像的品质更高。
电影节以大师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乳酪》（La ricotta）拉开帷幕。
这是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于1962年指导的一部短片。他通过这部短小精悍的世界末日式的尖叫，反对专业电影制作的习惯和当代基督教的冷漠。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扮演一位导演，在罗马附近的山坡上拍摄受难记。影片主人公斯特拉奇（Stracci）是一个忏悔的小偷的临时演员，渴望用意大利乳酪来维持他微薄的生计，但却买不起。他以做临时演员换得午餐袋，但是拿到午餐袋，转身迅速兴冲冲地跑去找到街上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流浪母亲，把午餐袋给他们。因为饥饿，他在现实生活中成了一个小偷。影片中现场的镜头是野蛮的讽刺，一个女歌手在斯特拉奇的注视下喂她的狗吃鱼子酱，耶稣受难场景中的演员在不恰当的时刻挖鼻孔或大笑。影片结尾斯特拉奇因为忍受太久的饥饿，偷到很多乳酪后没有节制地敞开胃大吃，结果在被绑在十字架上扮演耶稣受难的时候死去。影片以导演威尔斯的仰视着十字架上的斯特拉奇的醒悟之语结束，“可怜的斯特拉奇，你需要死去让我们明白你生命的鲜活。”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在一次采访中，威尔斯传达了帕索里尼自己对天主教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而斯特拉奇，人中的真正基督，在扮演基督被绑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场景时，遭受了鞭打—他真的在那一刻受难死去。
帕索里尼通过彩色和黑白镜头的穿插，模仿默片的滑稽动作，以及插入年轻人跳舞的场景等破坏性手段，既肯定了电影现代主义的古典宏伟，又传达了他对一个时代的失落感。
天才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在进入电影业之前就已经取得了名气和声望。他在19岁时就已经是一名诗人，在1954年创作第一个电影剧本之前，他已经写了许多小说和散文。也许正因为他深厚的文学功底，他的影片充满唯美诗意和幽默感，即便是在描述和批判黑暗悲惨的人间世象的时候。《乳酪》是一个艺术境界至高的凄美的悲喜剧，几乎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幅艺术品。
电影节在这部影片放映后紧接着放映了深受帕索里尼影响的当代艺术家阿德里安•帕吉（Adrian Paci）2019年创作的作品《拉普罗瓦》（La Prova）。尽管它被电影节评委选为最佳艺术家电影奖(The Best Film by an Artist Award)，但是在艺术品质上与《乳酪》相去甚远。希望通过回顾和致敬如《乳酪》一样的大师杰作会激发当代艺术家和文艺电影家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
这个将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放在一起展示的电影节挑战关于艺术的定义。在当代艺术届画廊或美术馆展示的影片自然被认为是艺术品。但是实际上许多当代艺术影片其实是纪录片，比如电影节中艺术家马克斯•法拉戈（MAX FARAGO）的是影片《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该片是艺术家在2020年总统大选前的几天里，开车穿过美国西部时用iPhone拍摄的纯纪录片。而一些在大众商业电影院放映的文艺电影的品质是艺术品。电影节评委之一，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自己也是电影导演和制片人。她告诉我她2020年在伦敦巴比肯美术馆（Barbican Center）展览了自己创作的电影《迈克尔•克拉克 宇宙舞者》（Michael Clark: Cosmic Dancer）中一个片段。泰特美术馆后来联系她将这个片段作为艺术品纳入泰特美术馆永久收藏。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斯特凡诺•拉比奥里•潘塞拉（Stefano Rabioli Pansera）是一个善于跨界的创意人士。建筑师出生的他多年来在艺术界策展。
也许这个跨越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的电影节能够促进两个领域的交流，彼此激发灵感？也许这个电影节的独特性，前卫性，艺术性和边缘性会引起主流商业电影届的兴趣来观看参与，从而催生跨界合作？也许这样打破边界的交流可能催生出更好的艺术家电影，文艺电影，甚至好莱坞电影？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同时是电影节文艺电影策划人的马蒂亚斯•布鲁纳（Matthias Brunner）告诉我，这正是他的希望。布鲁纳在苏黎世经营文艺电影院超过35年，在巴塞尔艺术展和巴塞尔迈阿密海滩艺术展上策划放映超过20年，并在过去60年中参加了超过250个电影节，从柏林到戛纳、洛迦诺、威尼斯、苏黎世以及洛杉矶。他的工作获得了许多奖项，包括法国艺术和文学官员的头衔，欧洲电影奖的 "欧洲最佳电影策展人"，苏黎世市和州的文化奖，以及纽约瑞士学院的SI奖。瑞士著名影像作品大师菲施利/外思（Fischli/Weiss）曾经告诉我，苏黎世的当代艺术家都非常感恩布鲁纳的文艺电影院，因为那些影片激发和滋养了他们的创作灵感。
电影节的影片放映现场，摄影：Nogol Zahabi
电影节的另外一位评委是电影剧作家、导演、制片人安东尼•麦卡登（Anthony McCarten）来自主流电影届。他凭借《万物理论》和《教宗的承继》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麦卡登同时为即将上映的惠特尼•休斯顿传记片撰写了剧本。
从“面对面”到“心对心”
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告诉我，这个电影节的价值之一正在于它创造了一个自由对话的创作社群或共同体。成员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和语境，拥有自己不同的创作模式和风格，以及不同的回应世界和人类生存状态的态度和方式。这些自由对话的价值会自然相互渗透到彼此的创作之中。“我们是社会人。我们需要有形的、面对面的交流，以形成我们宝贵的人类社区。”她心怀感恩地告诉我。
而整个电影节面对面的高潮是8月27日在巴德鲁特宫酒店（Badrutt's Palace Hotel）举行的晚宴和颁奖仪式。SMAFF的放映活动部分也在巴德鲁特皇宫酒店的使馆厅进行，这家极度豪华的酒店在超过125年的时间里吸引了历史上的电影名人，从玛琳•黛德丽到奥黛丽•赫本，以及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颁奖晚宴现场华丽优雅，许多赞助电影节的出资人，社会名流盛装出席，和大部分便装出席的艺术家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有的艺术家告诉我他们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他们觉得格格不入。无论是在艺术界做影像视频作品的艺术家，还是在电影届做文艺电影的导演或制片人，因其作品不商业，他们时常生活在缺乏创作资金甚至生活费的状况下。晚宴后我听到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艺术家抱怨参与颁奖晚宴的很多人不曾看过电影节任何一部电影放映。他们觉得这样的晚宴只是用艺术和艺术家做社交盛宴的理由和装饰，阶层的对比扎心。这让我想起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作品《乳酪》。但同时我立即想到在巴德鲁特宫酒店看完这部电影的那一天，午餐期间，我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包括这次电影节的主要赞助人之一，我在苏黎世多年的朋友，茱莉亚•巴莱斯特拉（Julia Balestra）和她刚刚在纽约结束建筑学的女儿。她的女儿告诉我看完《乳酪》影片后吃不下午餐。颁奖晚宴我的位置左边是茱莉亚•巴莱斯特拉的先生恩里克•巴莱斯特拉（Enrico Balestra），一个极为成功，正在巴德鲁特宫酒店附近投资开发新房产的商人。整个晚上我们的谈话都围绕着他20多岁的儿子和女儿的生活和价值观。他们对物质淡泊，对商业成功没有多大兴趣，他们对一个更公平，美好，激发每个人创造力的世界更感兴趣。我也想起坐在我晚宴同桌的巴德鲁特宫酒店多年的总监玛莎•维德曼（Martha Wiedemann）和她的女儿丽贝卡•维德曼（Rebecca Wiedemann），一对善良，美丽优雅而低调的母女，晚宴和电影节的赞助人。带有印度血统的她们都是充满慈悲和深度灵性智慧的人，因此是我喜欢交换和分享灵性学习内容的朋友。晚宴中有其他电影节赞助人是和他们价值观相似，因此是我以心相交的朋友。这让我思考，贫与富，艺术与金钱真的是对立的吗？还是我们带着被社会程序化的大脑，对号入座，把一切标签化，条件反射地去主观评判我们所面对的他人面孔，由此划分界限？而正如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录像作品《笑着的骰子》向我们展示的：人类可以有亿万张不同的面孔，但是面孔后的人类几个基本情绪是同样永恒的，它不分种族，年龄和性别。
而每一个人最深层的需求是同样的：爱与联结。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面对面，而是心对心。
世间万物，始于心，终于心。
每一个生命以在母亲黑暗的腹内的心跳开始，以心终结。
我仿佛看见自己回到漆黑一片的电影院，突然一束光从外面打进来。
这几天看过的几十部电影的很多片段在我眼前重演。这些艺术家电影和文艺电影虽然表面上都是在揭露世界、人生和人性的至暗，但是艺术家们正是通过挖掘黑暗的深度，直至黑暗的根源--从那里产生和扩张光明。
这不只是艺术或非二元论的哲学，同时是科学验证的事实。2018年5月在纽约科学节上，带领一百多位科学家拍摄了第一张黑洞照片的天体物理学家谢普•多勒曼（Shep Doeleman）在讲座中告诉我们黑洞表面看起来是宇宙中 “最黑暗”的物体，但实际上却是宇宙中最亮的物体，比太阳更亮数万亿倍。
黑暗与光明的面对面是此次电影节主题最深层的意义，尤其是在当下我们时常感觉人类正在经历至暗时刻的世界。
电影是一束光穿透黑暗而创造的神奇。优秀的电影从现实到虚幻，在虚幻中揭示真实，从而引领我们创造更美好的现实：
心照亮自己，心连接心，照亮世界。■
此次电影节共放映了38部影片，其中14部为竞赛影片。影片分为两类，艺术家制作的视频影像作品和文艺电影。
所有的电影都与“面对面”的主题有关。它们从不同方位角度阐释与“面孔”以及“面对面交流”相关的概念和主题，旨在审视个体与集体的情感、意识和记忆，并且探究人与自己、集体、历史、技术和自然的关系。
面对面：人与科技
韩国艺术家金怡萱（EECHEON KIM)的视频作品《乘风破浪》（Sleigh Ride Chill，2016）
这部作品通过穿梭在首尔市区的镜头，讲述了三个纵横交错的故事：1）一个人丢失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所有的私人信息在互联网上被泄露；2）一个视频游戏的直播环节；3）一个广播系统，报道韩国新 "自杀俱乐部 "的故事。所有这些相互交织的故事揭示了当代韩国社会的不同方面。它们来代表韩国数字世界中的主体：通过视频游戏、换脸、虚拟现实，去中心化、非实体化和脱节。在当代首尔，失去一部智能手机就意味着失去一切，作品揭示人类的无魂状态。它表明的不止是当代首尔的面貌，同时是未来人类世界的面貌。影片让观众思考：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状和未来？
面对面：人与自我
这个录像作品仅有12分钟，描述着一对戴着面具，不再相爱的夫妻内心深处的焦虑和私人恐惧。在视频的开始，一个中年男人在黑暗中面向观众坐着，翻阅一本杂志。他的一双慈祥的眼睛镶嵌在浓眉之下，秃头上戴着圆顶小帽，以及毛茸茸的胡须和一个闪米特式的大鼻子。接下来，他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分裂式地采用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男性，另一种是女性。他把这两种声音表现得好像是在对话，眼睛紧紧盯着观众，同时他把自己的手捏成一把手枪，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指向观众。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理查德•布劳提根（Richard Brautigan）的爱情诗："早上醒来，独自一人，不用再告诉一个你不再爱的人你爱他/她，真好。“这个场景是多少现代婚姻的真实写照？
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视频作品《笑着的骰子》（Laughing Dice，2022）
在一个固定的镜头之中，一系列在灰色背景上滚动的琥珀色的骰子交替出现--在一个用3D描绘的单色空房间内。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骰子的每个面上，带着不同的表情，骰子的每一面都被赋予不同的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惊讶、苦恼、愤怒等等。银幕上开始只一次投掷一个骰子。在连续的投掷中开始成倍增加骰子的数量和不同情绪的面孔的数量。这个同一个面孔的男人面对着自我不断变化的脸和情绪，仿佛是在不可自拔的生活游戏中，速度也越来越快。他同时是主动和被动的演员。录像的声音是简单而重复的，是沉闷的滴答声，它缓慢地标记着时间，每隔一段时间，远处的哨声就会加入骰子的滚动。就像一个个琥珀色的小演员，骰子禁锢着那些笑、哭、绝望、愤怒的面孔。观众看着这个面孔的时候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其实是每一个人人生的经历的几类基本情绪的面孔。它们以骰子和游戏的方式呈现出来，似乎是在告诉我们从不断飘忽变化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要把它们当真，情绪的背后有一个更真实的自我，观察着这些情绪的自我：意识。这个意识能否帮助我们从这个被骰子禁锢和游戏的木偶戏里解脱出来，成为自己情绪的主人，获得自由？
艾伯特•欧伦（Albert Oehlen），《画家》（The Painter，2020）
导演奥利弗•赫斯比格尔（Oliver Hirschbiegel）和艺术家欧伦，邀请德国演员本•贝克尔（Ben Becker)在影片中扮演画家欧伦创作一幅画的过程。在欧伦的指导下，贝尔克在影片中创作了一幅油画。拍摄过程中，欧伦和贝尔克同时在不同的画布上创作。屏幕上的成品画是欧伦本人从未染指的作品。屏幕外欧伦的画在影片拍摄结束后被销毁。《画家》跟随艺术家/演员表现在创作一幅画所经历的如同过山车般的过程。从白色画布变成一幅成品画艺术家经历的挣扎，痛苦，快乐，绝望。它似乎是一部纪录片，但实际上是一个有舞台和指导的即兴创作，"真正的 "过程发生在镜头后面。《画家》是艺术家旅程的持续流动，其中有闹剧和喜剧的元素，也有真实的情感时刻......在镜头前和镜头后，由观众来决定什么是真实和不真实。画家在这个过程中同样需要面对自己的真实和不真实。
迪戈•马尔康（DIEGO MARCON），《父母的房间》 （The Parent’s Room ）
电影开始时看似动画片，演员们的面孔都涂着厚厚的化妆品。在一间卧室里，一个中年男人趴在一张未铺好的凌乱的双人床边上，看着窗外的落雪。在他旁边躺着一个女人。一只黑鸟落在窗台上，唱起了歌，形成了一个旋律，男人开始跟着唱起来。他讲述了他刚刚实施的谋杀：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被杀，然后讲述了他自己的自杀。故事结束后，黑鸟飞走了，男人又继续看着窗外。他麻木茫然的表情留给观众的是无尽的悬念和疑问：他最终是否真谋杀全家而后自杀，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或做……？
这是一部获得本次电影节“一见钟情奖“（The Love at First Sight Award）的作品。评委所给予的获奖理由是："因为（作品）有勇气以细腻的敏感性触及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
影片没有简单地用善恶的标准去评判这个想把他的儿子、女儿和妻子在睡梦中杀掉，然后自杀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在影片中的面孔始终是麻木而无助的神情。影片寂静而凄美，唤起观众对这家人的同情，让观众思考人之为人的沉重一面。从降生人世，到生命终结，无论对谁而言，人生旅程都是一出波澜万丈的戏剧。很多家庭都可能既有充满欢喜时光，也有遭遇苦难、咬牙忍受的日子。在现世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一个正在经历苦难的家庭如何度过难关，如何避免影片中的悲剧？是影片留给观众的思考。
面对面：人与历史及战争
泰国艺术家阿林•龙江（ARIN RUNGJANG) , 《然后就没有了》（And then there were gone, 2017）
这段视频与两个人的记忆有关：艺术家对他父亲的记忆，以及一位叫Prasat Chuthin的人的记忆。Prasat Chuthin的名字，作为希特勒在地堡的最后一位访客，出现在希特勒的留言簿上，他是1932年进行革命的泰国人民党的领导人之一。在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统治时期，他被任命为泰国大使。影片以日记回忆的方式讲述了这位泰国大使和他的家人在二战期间的真实而悲惨的故事。在经历了255天地狱一般的监狱生活后他对战争的痛恨，对和平的呼吁和祈祷。
德国电影导演罗曼•胡本（ROMAN HÜBEN），《道格拉斯•西尔克：绝望中的希望》（DOUGLAUS SIRK: HOPE AS IN DESPAIR，2022）
这是28岁的导演胡本的第一部电影，电影节评委一致认为影片深度和成熟度超越了导演的年龄。影片是对在事业高峰期突然隐退的好莱坞电影情节剧大师道格拉斯•瑟克(Douglas Sirk)的人生的调查性描述。西尔克的生活是最终的情节剧，他的所有电影都是从他自己的这个人生故事中获得灵感的。西尔克在二战时在纳粹分子以及前妻的压迫下不得不离开德国，逃亡美国，因此失去他当时4岁的儿子。他的前妻把儿子培训成为纳粹分子，后者在19岁时在纳粹与俄国战争前沿阵亡。
通过与他最亲近的人的证词和他犹太妻子日记中未发表的内容，观众进入了这个被神秘感包围的导演大师内心世界里的希望、幻灭、死亡和爱，也得以发现，这位好莱坞导演表面上是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实际上那些故事背后和深处，是导演自己的人生故事和情感。
该片获得电影节最佳文艺片（The Best Arthouse Film Award）。评委们对它的评价是："温柔与弃绝、胜利与哀伤的混合体，影片毫无疑问地留下了一种甘苦交织的味道"。
何塞•路易斯•洛佩斯•利纳雷斯（Jose Luis LOPEZ LINARES），《戈雅、卡里埃和布努埃尔的幽灵 》（GOYA, CARRIERE AND THE GHOST OF BUNUEL ，2022）
这是一部5月在戛纳电影节首映的影片。影片主人公让•克劳德•卡里埃（Jean-Claude Carrière ）是法国小说家、编剧和演员。他于2021年2月去世。在他的最后一次旅行中，卡里埃回到了西班牙，并谈起了画家戈雅，他一直很欣赏这位画家，并在2007年与米洛斯•福曼（Milos Forman）合作拍摄了一部名为《戈雅的幽灵》的电影。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nuel）是一名西班牙电影制片人。卡里埃和布努埃尔亲密无间地合作二十年，共同创作了六部电影。布努埃尔于1983年去世。影片开篇不久，很快卡里埃的个人回忆就出现了—关于布努埃尔、超现实主义，以及戈雅如何预见现代主义，不仅在绘画的意义上，而且在所涵盖的主题上：战争、移民、残疾（戈雅是聋子）、"小人物"。电影制片人José Luis López-Linares和Jean-Claude Carriere前往戈雅的生活过的故地，深入了解他的丰富作品，邀请我们进行一次激发灵感的人类天才之旅。影片同时让我们看到我们当下所生活的时代与戈雅时代的相似性，以及人性永恒的复杂和丰富。
跨时空与跨界的意义
电影节在放映影片之间穿插了由埃瓦•赫斯（Ewa Hess）主持的圆桌会议讨论，以加深观众对影片及电影节主题的理解。
尽管从观念策划的角度，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成功地围绕着主题“面对面”，但是文艺片电影总体上明显比艺术家影像的品质更高。
电影节以大师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乳酪》（La ricotta）拉开帷幕。
这是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于1962年指导的一部短片。他通过这部短小精悍的世界末日式的尖叫，反对专业电影制作的习惯和当代基督教的冷漠。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扮演一位导演，在罗马附近的山坡上拍摄受难记。影片主人公斯特拉奇（Stracci）是一个忏悔的小偷的临时演员，渴望用意大利乳酪来维持他微薄的生计，但却买不起。他以做临时演员换得午餐袋，但是拿到午餐袋，转身迅速兴冲冲地跑去找到街上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流浪母亲，把午餐袋给他们。因为饥饿，他在现实生活中成了一个小偷。影片中现场的镜头是野蛮的讽刺，一个女歌手在斯特拉奇的注视下喂她的狗吃鱼子酱，耶稣受难场景中的演员在不恰当的时刻挖鼻孔或大笑。影片结尾斯特拉奇因为忍受太久的饥饿，偷到很多乳酪后没有节制地敞开胃大吃，结果在被绑在十字架上扮演耶稣受难的时候死去。影片以导演威尔斯的仰视着十字架上的斯特拉奇的醒悟之语结束，“可怜的斯特拉奇，你需要死去让我们明白你生命的鲜活。”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在一次采访中，威尔斯传达了帕索里尼自己对天主教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而斯特拉奇，人中的真正基督，在扮演基督被绑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场景时，遭受了鞭打—他真的在那一刻受难死去。
帕索里尼通过彩色和黑白镜头的穿插，模仿默片的滑稽动作，以及插入年轻人跳舞的场景等破坏性手段，既肯定了电影现代主义的古典宏伟，又传达了他对一个时代的失落感。
天才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在进入电影业之前就已经取得了名气和声望。他在19岁时就已经是一名诗人，在1954年创作第一个电影剧本之前，他已经写了许多小说和散文。也许正因为他深厚的文学功底，他的影片充满唯美诗意和幽默感，即便是在描述和批判黑暗悲惨的人间世象的时候。《乳酪》是一个艺术境界至高的凄美的悲喜剧，几乎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幅艺术品。
电影节在这部影片放映后紧接着放映了深受帕索里尼影响的当代艺术家阿德里安•帕吉（Adrian Paci）2019年创作的作品《拉普罗瓦》（La Prova）。尽管它被电影节评委选为最佳艺术家电影奖(The Best Film by an Artist Award)，但是在艺术品质上与《乳酪》相去甚远。希望通过回顾和致敬如《乳酪》一样的大师杰作会激发当代艺术家和文艺电影家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
这个将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放在一起展示的电影节挑战关于艺术的定义。在当代艺术届画廊或美术馆展示的影片自然被认为是艺术品。但是实际上许多当代艺术影片其实是纪录片，比如电影节中艺术家马克斯•法拉戈（MAX FARAGO）的是影片《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该片是艺术家在2020年总统大选前的几天里，开车穿过美国西部时用iPhone拍摄的纯纪录片。而一些在大众商业电影院放映的文艺电影的品质是艺术品。电影节评委之一，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自己也是电影导演和制片人。她告诉我她2020年在伦敦巴比肯美术馆（Barbican Center）展览了自己创作的电影《迈克尔•克拉克 宇宙舞者》（Michael Clark: Cosmic Dancer）中一个片段。泰特美术馆后来联系她将这个片段作为艺术品纳入泰特美术馆永久收藏。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斯特凡诺•拉比奥里•潘塞拉（Stefano Rabioli Pansera）是一个善于跨界的创意人士。建筑师出生的他多年来在艺术界策展。
也许这个跨越艺术家电影与文艺电影的电影节能够促进两个领域的交流，彼此激发灵感？也许这个电影节的独特性，前卫性，艺术性和边缘性会引起主流商业电影届的兴趣来观看参与，从而催生跨界合作？也许这样打破边界的交流可能催生出更好的艺术家电影，文艺电影，甚至好莱坞电影？
电影节创始人之一，同时是电影节文艺电影策划人的马蒂亚斯•布鲁纳（Matthias Brunner）告诉我，这正是他的希望。布鲁纳在苏黎世经营文艺电影院超过35年，在巴塞尔艺术展和巴塞尔迈阿密海滩艺术展上策划放映超过20年，并在过去60年中参加了超过250个电影节，从柏林到戛纳、洛迦诺、威尼斯、苏黎世以及洛杉矶。他的工作获得了许多奖项，包括法国艺术和文学官员的头衔，欧洲电影奖的 "欧洲最佳电影策展人"，苏黎世市和州的文化奖，以及纽约瑞士学院的SI奖。瑞士著名影像作品大师菲施利/外思（Fischli/Weiss）曾经告诉我，苏黎世的当代艺术家都非常感恩布鲁纳的文艺电影院，因为那些影片激发和滋养了他们的创作灵感。
电影节的影片放映现场，摄影：Nogol Zahabi
电影节的另外一位评委是电影剧作家、导演、制片人安东尼•麦卡登（Anthony McCarten）来自主流电影届。他凭借《万物理论》和《教宗的承继》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麦卡登同时为即将上映的惠特尼•休斯顿传记片撰写了剧本。
从“面对面”到“心对心”
苏菲•费恩（Sophie Fiennes）告诉我，这个电影节的价值之一正在于它创造了一个自由对话的创作社群或共同体。成员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和语境，拥有自己不同的创作模式和风格，以及不同的回应世界和人类生存状态的态度和方式。这些自由对话的价值会自然相互渗透到彼此的创作之中。“我们是社会人。我们需要有形的、面对面的交流，以形成我们宝贵的人类社区。”她心怀感恩地告诉我。
而整个电影节面对面的高潮是8月27日在巴德鲁特宫酒店（Badrutt's Palace Hotel）举行的晚宴和颁奖仪式。SMAFF的放映活动部分也在巴德鲁特皇宫酒店的使馆厅进行，这家极度豪华的酒店在超过125年的时间里吸引了历史上的电影名人，从玛琳•黛德丽到奥黛丽•赫本，以及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颁奖晚宴现场华丽优雅，许多赞助电影节的出资人，社会名流盛装出席，和大部分便装出席的艺术家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有的艺术家告诉我他们觉得这里的一切让他们觉得格格不入。无论是在艺术界做影像视频作品的艺术家，还是在电影届做文艺电影的导演或制片人，因其作品不商业，他们时常生活在缺乏创作资金甚至生活费的状况下。晚宴后我听到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艺术家抱怨参与颁奖晚宴的很多人不曾看过电影节任何一部电影放映。他们觉得这样的晚宴只是用艺术和艺术家做社交盛宴的理由和装饰，阶层的对比扎心。这让我想起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作品《乳酪》。但同时我立即想到在巴德鲁特宫酒店看完这部电影的那一天，午餐期间，我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包括这次电影节的主要赞助人之一，我在苏黎世多年的朋友，茱莉亚•巴莱斯特拉（Julia Balestra）和她刚刚在纽约结束建筑学的女儿。她的女儿告诉我看完《乳酪》影片后吃不下午餐。颁奖晚宴我的位置左边是茱莉亚•巴莱斯特拉的先生恩里克•巴莱斯特拉（Enrico Balestra），一个极为成功，正在巴德鲁特宫酒店附近投资开发新房产的商人。整个晚上我们的谈话都围绕着他20多岁的儿子和女儿的生活和价值观。他们对物质淡泊，对商业成功没有多大兴趣，他们对一个更公平，美好，激发每个人创造力的世界更感兴趣。我也想起坐在我晚宴同桌的巴德鲁特宫酒店多年的总监玛莎•维德曼（Martha Wiedemann）和她的女儿丽贝卡•维德曼（Rebecca Wiedemann），一对善良，美丽优雅而低调的母女，晚宴和电影节的赞助人。带有印度血统的她们都是充满慈悲和深度灵性智慧的人，因此是我喜欢交换和分享灵性学习内容的朋友。晚宴中有其他电影节赞助人是和他们价值观相似，因此是我以心相交的朋友。这让我思考，贫与富，艺术与金钱真的是对立的吗？还是我们带着被社会程序化的大脑，对号入座，把一切标签化，条件反射地去主观评判我们所面对的他人面孔，由此划分界限？而正如马蒂诺（Rä di Martino） 的录像作品《笑着的骰子》向我们展示的：人类可以有亿万张不同的面孔，但是面孔后的人类几个基本情绪是同样永恒的，它不分种族，年龄和性别。
而每一个人最深层的需求是同样的：爱与联结。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面对面，而是心对心。
世间万物，始于心，终于心。
每一个生命以在母亲黑暗的腹内的心跳开始，以心终结。
我仿佛看见自己回到漆黑一片的电影院，突然一束光从外面打进来。
这几天看过的几十部电影的很多片段在我眼前重演。这些艺术家电影和文艺电影虽然表面上都是在揭露世界、人生和人性的至暗，但是艺术家们正是通过挖掘黑暗的深度，直至黑暗的根源--从那里产生和扩张光明。
这不只是艺术或非二元论的哲学，同时是科学验证的事实。2018年5月在纽约科学节上，带领一百多位科学家拍摄了第一张黑洞照片的天体物理学家谢普•多勒曼（Shep Doeleman）在讲座中告诉我们黑洞表面看起来是宇宙中 “最黑暗”的物体，但实际上却是宇宙中最亮的物体，比太阳更亮数万亿倍。
黑暗与光明的面对面是此次电影节主题最深层的意义，尤其是在当下我们时常感觉人类正在经历至暗时刻的世界。
电影是一束光穿透黑暗而创造的神奇。优秀的电影从现实到虚幻，在虚幻中揭示真实，从而引领我们创造更美好的现实：
心照亮自己，心连接心，照亮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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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回望，一马平川红酒飘散断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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