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债务危机：为什么是斯里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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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衡：今年卢比大本营的南亚各国都陷入通胀的阴影之中。斯里兰卡的内爆是一起孤立的事件，还是地区甚至全球债务危机的预兆？

周子衡

■作为全球历史上最古老的硬币之一，卢比（英文Rupee）来自梵文中表示银币的术语rūpya，在孔雀王朝时代，出现了诸如银币、金币、铜币、铅币等，这些金属货币有着类近的词根——梵文rūpa。卢比有着自身漫长而独特的历史，在整个南亚次大陆绵续至今，以卢比命名的各货币体系也拓展到近乎整个印度洋地区，在不同时期都有流通，卢比历史构成了印度洋货币史的主干：在东非、阿拉伯地区以及美索不达米亚，向北有所谓的海湾卢比，向东有所谓的印度尼西亚卢比，向北一度越过喜马拉雅山脉出现了所谓的西藏卢比……

不过，历史上的辉煌难掩现实的窘境。

2022年，卢比大本营南亚次大陆的各国卢比货币卢比们都陷入通胀的阴影之中，各国也普遍陷入了债务危机或债务危机的威胁之中，数月来卢比们的动荡不仅没有平息，反在持续的恶化之中……

今年2月以来，斯里兰卡爆发民众街头抗议并一直持续下来，该国陷入自近75年前从英国独立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之中：严重的外汇短缺导致食品、燃料和其他必需品的供应减少。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数据，几乎90%的斯里兰卡人吃不饱。人们一次要在汽油线上站好几天，学校已经关闭了数周。每天停电八到十个小时并不少见。病人因缺药而死在医院里。对于那些有货的商品，价格飞涨；总体年通货膨胀率超过55%，食品价格上涨超过80%。4月，政府宣布将拖欠510 亿美元的外债。5月19日，斯里兰卡就已无法偿付7800万美元的到期债务利息，可用外汇储备却不足5000万美元，斯里兰卡卢比已贬值75%。6月22日，总理宣告，经济已经完全崩溃，国家形势“可能跌至谷底”。7月8日，在沉重的食品和燃料成本压力下，斯里兰卡更是成了今年第一个停止支付外债的国家，……

7月9日，抗议者接管了总统府，卧室、健身房和泳池等府内各处都是抗议者，他们对统治该国数十年的拉贾帕克萨兄弟的经济管理无能、行政腐败、政治威权，以及无所不在的裙带关系的愤怒已达到了极点；同日，总理拉尼尔•维克拉马辛哈的个人府邸也未能幸免而被焚毁，总理本人表示将在新政府成立时辞职，而总统戈塔巴亚•拉贾帕克萨本人则乘坐军用飞机逃离该国，前往马尔代夫，后到新加坡。13日，拉贾帕克萨通过电子邮件递交了辞呈，维克拉马辛哈则成为代理总统，次日，当选为继任为总统。

2009年5月18日，斯里兰卡这个美丽国家结束了长达25年的残酷内战。之后，旅游业成为该国最重要的经济部门，并成为其最重要的外流来源，此外，茶叶、服装及农产品也成为主要的产业并出口创汇，加之海外劳工也汇回大量的外汇。内战后的斯里兰卡，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业化增加了食品加工、纺织、电信和金融等行业对经济的重要性，斯里兰卡被列为南亚第二富有的国家——就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而言，仅次于马尔代夫。与乌克兰相比，斯里兰卡有着其二分之一的人口，不到十分之一的国土，但人均GDP超过乌克兰的3倍。当然，斯里兰卡的腐败与乌克兰相比，也毫不逊色。当斯里兰卡结束内战后的第五年，乌克兰则陷入了残酷的内战之中……

2019年，斯里兰卡迎来了内战结束的第十年，孤独星球出版社（Lonely Planet Publications，缩写：LP）将斯里兰卡列为全球最佳旅游目的地，同年，发生了复活节爆炸事件……次年，新冠疫情开始在全球肆虐，斯里兰卡的旅游业及其他出口创汇产业均遭受重创。长期以来，斯里兰卡的高额债务和庞大的公务员队伍导致了非常高的预算赤字。该国专注于国内商品——比如建筑业——而不是出口增长，这只会加剧其贸易不平衡。斯里兰卡每年贸易赤字高达30亿美元，毫无疑问这是促成其外汇短缺的重要原因。拉贾帕克萨政府实行了减税政策，这使得斯里兰卡的税收占GDP的比例降至8.3%，在全球财政赤字不断膨胀的大背景下，无疑这是最低的。2020年，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将斯里兰卡的主权债务评级下调至接近违约水平，使该国无法从世界资本市场借款。在疫情蔓延的冲击下熬过了两年，直到俄乌冲突爆发后，斯里兰卡的社会经济危机不可遏制地蔓延开去，恶化开来……

新冠疫情重创了斯里兰卡经济，使其货币情势危殆，但该国经济或许还能坚持下去，毕竟全球疫情在今年春夏已经出现的变化，使人们愿意相信最糟糕的情形正在过去。然而，数千公里之外俄乌冲突的爆发再度重创了斯里兰卡疲于挣扎的经济困境，并使这个远富于乌克兰的国家陷于经济破产。

由于外汇储备枯竭，拥有2200万人口的斯里兰卡已经用光了进口燃料和其他必需品的资金，导致加油站排长队和每天停电。燃料短缺使人们失业，并迫使该国的学校、办公室和公司关闭。人们被要求远程工作和上学，但缺乏 IT 基础设施和可靠的电力使大多数人无法做到这一点。斯里兰卡人每天都在不吃饭，排队数小时，试图购买他们需要的稀缺物资。对于一个拥有不断壮大和舒适的中产阶级的国家来说，这是一个严酷的新现实，直到最近的危机笼罩了他们。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到今年年底，大约一半的斯里兰卡人将被归类为穷人，这对于一个直到最近才被归类为中高收入的国家来说是一个令人震惊的逆转。

斯里兰卡国内示威者将危机与破产归咎于政府腐败、管理不善，决策失当。其中，减税和禁止进口化肥是最为致命的错误决策：减税无疑恶化了国内财政收支，随着国家收入锐减和信用评级下降，政府难以为其外债再融资；而禁止进口合成化肥，则恶化了国际收支。斯里兰卡渴望成为世界上首个全面采用有机农业的国家，由此拒绝进口合成化肥，这导致了主要出后品茶叶和主粮大米产出的急剧下降，粮价飙涨，迫使政府花费4.5亿美元进口粮食。

国际上某些舆论则将其归罪于糟糕的国际收支状况下的国际债务，特别是来自中国的借贷，以支持其大规模的国内基础设施建设。事实上，中国对斯里兰卡的债权只占其外债的约略百分之十，且没有证据表明，中国率先收紧了债务链条。指责中国，无疑是将斯里兰卡货币经济危机归因于南亚地缘政治较量，与乌克兰所遭遇到的完全不同，斯里兰卡的货币经济危机并不是该国所处的地缘政治冲突下的产物，而是远在黑海之滨的地缘政治冲突、战争，及一系列确保相互伤害的国际经济制裁所带来的冲击波的首个外围牺牲品，而更为直接的原因恐在于美元加息缩导致的国际债务链条收紧。

毫无疑问，单一因素解读斯里兰卡的货币经济危机如果不是别具立场，便是非常偏颇的。应当说，过去几年中，内、部事件同时冲击了斯里兰卡经济，导致其货币经济的崩溃。其中，对斯里兰卡经济的一连串的打击中最后的两次打击正是来自外部事件，且是最为致命的：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导致能源、食品和化肥价格飙升；美国40年来的最高通胀导致美联储大举加息。这两个事件使斯里兰卡等新兴市场的条件特别困难。乌克兰战争意味着斯里兰卡的通货膨胀，而美国的高利率推高了全球借贷成本并推高了美元。这意味着任何以美元开具发票的贸易都更加昂贵，而以美元计价的债务更难以偿还。斯里兰卡在5月拖欠债务，当局不得不在为本国人民提供必需品补贴和偿还债权人之间作出选择，当局决定使用剩余的外汇储备来支付必需品而不是偿还债权人。

现在的问题是，斯里兰卡的内爆是否会被证明是一个孤立的事件，是经济管理异常糟糕的结果，还是地区甚至全球债务危机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