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疫情大爆发金正恩面临五个严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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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金正恩面临医疗危机、粮食危机、财政危机、外交危机和信任危机。危机也是契机，如暂停一切核导试验，缓和外部关系，利己利民利国。

叶胜舟

■5月12日，金正恩主持劳动党政治局会议，决定将国家防疫工作立即转移到最大紧急防疫体系。据朝鲜国家紧急防疫司令部的数据，从4月底至5月24日18时，全国累计报告发烧病例3064880多例。5月21日，他八天内第三次主持政治局协议会，乐观判断“全国传播状况逐渐得到遏制”，仍然面临五个严峻危机。

一、医疗危机

Omicron的症状轻微，很多医学研究证实，虽然存在免疫逃逸能力，但接种疫苗后，可大幅降低重症率和病亡率。

朝鲜没有接种新冠疫苗的记录，没有能力生产，多次拒绝世卫组织通过新冠疫苗实施计划（COVAX）分配的阿斯利康腺病毒疫苗，它看不上。2022年，COVAX原定向朝鲜分配128.88万剂阿斯利康疫苗，朝鲜仍然不接受。

意大利、美国、印度、巴西和中国武汉、西安、上海封城后，都出现医疗资源挤兑的次生灾害，远甚于新冠肺炎。朝鲜难以幸免，尤其是已有基础疾病、未全程接种疫苗的老人，风险明显更高。

朝鲜的确诊标准很粗糙，主要以有无发烧症状筛查，必然导致大量无症状感染者漏网，因其他疾病发烧又被误诊和隔离。由于检测不及时，且公共财政开销大，各国政府通报的确诊病例普遍偏低，多个学者研究估计实际病例为报告病例的3-5倍，朝鲜也不会例外。

4月底至5月24日18时，朝鲜报告累计死亡仅有68例，病亡率仅有万分之0.22。非常令人生疑，死亡病例只是冰山的一角。2月26日至5月23日，上海报告累计死亡586例，病亡率为万分之9.30，约为朝鲜的42倍，与韩国、澳大利亚、新加坡、新西兰等国相近。

平壤作为朝鲜的门面工程，居住条件不错，但全国其他地方尤其农村很难满足居家隔离。由于病患太多，医务人员紧缺，朝鲜只好临时培训公务员、教师、学生，“及时筛查并救治发烧患者”。如果朝鲜实现群体自然免疫，至少持续三个月，医疗挤兑和死亡病例的灾难才开始。

5月16日，韩国中央应急处置本部在记者会上表示，“朝鲜目前的新冠疫情或比官方发布的情况更严重，似乎难以有效控制疫情。”韩国情报部门认为，朝鲜累计新冠死亡病例或比官方公开的数据高出5倍左右。

二、粮食危机

5月17日，金正恩主持政治局常委会会议时，要求“扎实做好生活保障和生活物资供应”。问题是朝鲜农业基础薄弱、科技力量薄弱，国土面积狭窄又多山，耕地面积少。2021年因严重缺粮，曾全国动员开荒，扩大种植面积。

平壤集中了朝鲜的主要资源、主要经济活动，这次却成为重疫区。据朝中社5月19日电，平壤市人民委员会努力保障人民生活条件，组织紧急搬运数百吨粮食和大量蔬菜、酱油、黄酱、燃料（按：主要指烧柴）；近2万名流动服务队员把生活必需品搬运到各洞和居民班。

朝鲜目前只能提供基本生存的物资保障。朝中社5月21日电，平壤流动服务队“正常接受和供应市内农场生产的白菜、黄瓜等蔬菜”。同日《劳动新闻》刊发朝中社5月20日通稿“流动服务队活动活跃”的配图显示，给平壤市民送的蔬菜只有白菜。

朝鲜长期粮食自给不足，受决策失误、疫情冲击、国际制裁、自然灾害、先军政治等多重因素叠加，国际粮食援助几乎停顿。5-6月靠现有粮食库存支撑问题不大，今年三季度难过，明年尤其难过，最严峻的粮食危机还没来临。中国1959年大跃进，饥荒从1960年开始。

据朝鲜气象水文局发布的数据，全国4月份气温比往年高2.3摄氏度，降水量仅为往年的44%。5月上旬，以黄海南北道为主的西海岸中部以南地区等几乎不下雨，出现干旱。

5月12日官宣新冠疫情之前，朝鲜各级党委政府的重点工作是抗旱和插秧。5月11日，《劳动新闻》社论强调，“要把全部力量总动员并集中到插秧作业中，是千方百计保障我们党的尊严和权威的重要政治工作，而不是简单的经济业务问题。”

朝中社5月4日电，“各省、中央一级机关全面进入抗旱工作”；5月5日电，“黄海南道积极采取抗旱措施努力防止庄稼受旱”；5月6日电，“农业部门努力做好抗旱斗争”；5月8日两电，“咸境北道加大抗旱工作力度”、“全国动员一切力量集中于预防旱灾斗争”；5月11日电，“农业战线加大宣传鼓动力度号召群众投入抗旱斗争”。

爆发疫情之后，吃饭是最重要最紧急的大事，朝鲜依然组织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抗旱和插秧，内阁、官媒依然予以重点关注。

朝中社5月22日电，政治局常委、内阁总理金德训在黄海北道和南浦市考察农业生产和紧急防疫情况时表示，“进一步大力展开抗旱斗争。”

朝中社5月13日电，“各地集中一切力量和手段投入抗旱斗争”；5月18日电，“集中全力进行插秧作业”；5月19日电，“为适时保质地完成插秧作业努力奋斗”；5月20日抗疫综述稿称，“全国各地农村展开着以像战争时期的那种精神、那种气魄适时完成插秧作业的斗争”。

三、财政危机

首先，抗疫开支急剧刚性增长。疫情持续冲击，所有国家的财政都艰难，表现在“一减一增”：计划中的税收消费大幅减少，政府的抗疫开支却刚性增长。

疫情封控期间，中国地方政府发放生活物资都是免费，朝鲜也不会收费。朝鲜2500万人封国，只能自力更生；与上海2500万人封城不同，有30个兄弟省份的慷慨支援，无偿捐赠生活物资逾2万吨。

5月21日，金正恩主持政治局协议会时强调，“在整个防疫战线继续狠抓胜势，同时采取措施振兴全盘经济。”显然，他已经感受到经济下行的巨大压力。

其次，政绩工程消耗过多资源。5月12日，金正恩主持政治局会议首次研究处置突发疫情时，点名强调“如期出色落实和盛地区１万套住宅建设和连浦温室农场建设”。这是他的两大样板政绩，朝鲜官媒称之为“我们党的夙愿工程”。

最高指示不折不扣地被贯彻。朝中社5月18日有三电分别回应，“各地努力保障和盛地区１万套住宅建设所需设备和材料”；“咸镜南道的工作人员和劳动群众积极协力连浦温室农场建设”；在抗疫综述稿中通报，“按日程计划顺利推进和盛地区１万套住宅建设和连浦温室农场建设等重要项目工程”。

5月22日在抗疫综述稿中又通报，“和盛地区１万套住宅建设工地上创造出新的和盛神话”，“正在建设的连浦温室农场的面貌日新月异”。5月23日两电分别称，“青年建设者在和盛地区建立殊勋”、“在连浦温室农场建设工地保持很高的工程速度”。

这两个项目主要靠军队推进，民间没有资源，也达不到金正恩要求的建设进度。2021年3月23日，平壤5万套住宅建设工程首批1万套奠基典礼在寺洞区松新、松花地区举行；2022年4月11日，金正恩出席该项目竣工仪式并剪彩。朝鲜民不聊生，强行推动样板政绩，挤占了宝贵资源，可以缓一缓。

再次，军费开支占比过高。朝鲜这样的穷国、小国，2020-2022年持续三年财政总支出的15.9%用于国防建设事业，肯定不可持续。2012年至2017年，中国国防费占财政总支出的平均比重仅为5.3%，俄罗斯为12.4%、美国为9.8%、印度为9.1%。

金正恩强行拥核之后，美国已不敢轻易推翻他，对个人和政权的外部威胁已大幅降低。真正垮台的风险来自内部，来自人民的觉醒。民以食为天，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一切都是空谈，也不会一直铁了心跟他走。

民生不足，民心不稳。如他果断调整2022年国家预算，将国防费预算缩减1/3，转用于应对疫情、接济民生，那就力证他足够英明和清醒，而且言行一致，兑现了他的“人民群众第一”倡导。

四、外交危机

韩国保守派重新执政，新任总统尹锡悦是政治素人，亲美、纳日、疏朝。朝鲜有心理准备，以强硬怼强硬，双方隔空较劲。

朝鲜爆发新冠疫情后，韩国的立场可圈可点，基于人道主义与同胞情谊，愿意倾力相助。5月16日，尹锡悦在国会施政演说中友善地表示，只要朝方愿意，韩方将不遗余力地提供疫苗、药品、医疗器械、卫生人力资源等抗疫所需援助。

同日，韩国统一部发公函给朝鲜劳动党中央统一战线部，提议就防疫合作进行工作磋商，愿意援助疫苗、药品以及口罩、检测工具等医用物资。新任统一部部长权宁世在就职演说中强调，政府将在医疗和防疫等人道主义援助方面与朝展开合作，不与政治挂钩、不谈任何条件。

5月17日，韩国统一部又表示，对朝援助的物资及规模等，同朝方协商后才能确定；正与美方就对朝人道主义合作保持紧密沟通；若援助物品敲定，将同联合国合作确保相关物品获得制裁豁免。同日，韩国新任国防部长李钟燮称，即使朝鲜实施核试验，韩方也可向其提供人道援助。

美国也表达了善意。5月21日，拜登访问韩国时告诉媒体，“关于我是否会与朝鲜领导人会面，这将取决于他是否真诚，是否认真。”这表明他没有关掉美朝首脑峰会的大门。拜登还说，“我们已经（向朝鲜）提出提供疫苗，我们准备立即这样做。但我们没有得到回应。”

5月16日，世卫组织东南亚区域主任普南致函朝鲜驻印度大使，提议对朝提供新冠防疫援助。5月17日，联合国人权办公室敦促朝鲜与联合国讨论开放人道主义援助的渠道，包括药物和疫苗，呼吁允许联合国人员入境协助抗疫。

可惜朝方过于强硬僵化，没有展现应有的弹性，至今未对韩、美、联合国机构的善意做出任何回应，似乎只接受了中方的援助物资。5月16日上午，有媒体拍到的画面显示，朝鲜国营的高丽航空公司3架飞机抵达沈阳桃仙国际机场装载医药品，当天下午返朝。

5月13日、20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答记者问时，两次回避是否对朝鲜进行抗疫援助的提问，都是含糊回应“中朝双方有守望相助的优良传统”，中方愿同朝方在抗疫过程中“相互支持、加强合作”。

5月13日，金正恩在政治局协议会上将这次疫情传播，定性为“建国以来的大动乱”。朝鲜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全国接种疫苗来不及，N95口罩、防护装备、核酸和抗原检测试剂、对症的口服药、生活物资等非常紧缺，急需畅通国际援助，重点是向中、韩、美、联合国求援。

五、信任危机

金正恩的国内信用奇高，国际信用奇差。

疫情爆发后，朝鲜三大官媒朝中社、《劳动新闻》、中央电视台密集加强正面宣传，习惯性堆积高调、高级的形容词和副词，企图凝聚人心，消除民众不安情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5月22日，《劳动新闻》发表题为“我们党防疫政策的科学性和正确性”的社论。

朝中社5月18电，“军医部门战斗员们竭尽全力给市民更快、更准确地转达富有母亲党恩情的不死药。”全世界目前都没有治疗新冠肺炎的特效药，金正恩和劳动党也拿不出，更谈不上有“不死药”。

5月14日，金正恩主持政治局协议会时，交出自家准备的常备药品，提议将之用到困难户。这是他常用的“亲民秀”套路。

2021年6月15日至18日，他在劳动党八届三中全会上就做了两个“政治秀”、“亲民秀”：其一，全会期间签署并在会场展示稳定人民生活的特别命令；其二，全会通过育儿政策、改善育儿条件。

这次疫情突袭，他率先垂范捐药，各省、中央一级机关公务员和各道、市、郡党政机关负责干部闻风而动，纷纷捐赠药品、食品和生活用品，对全国病患而言依然是杯水车薪。据朝中社5月18日电和KCTV报道，金正恩捐出的常备药，最终转送到黄海南道困难家庭。

如果没有迅速遏制疫情或者死亡病例过高，那么个人权威和能力将严重动摇；如果急于求成，病毒难以根除，朝鲜被迫自然免疫，现有的封国措施将拖延3个月，人民更加痛苦。这对金正恩而言是两难。

5月12日，金正恩主持政治局会议首次研究处置突发疫情时还强调，“进一步加强战线和边境、海上和空中的警戒值勤任务，国防部门万无一失地保证不出现任何安全漏空。”

美、韩军方和情报部门向来对朝强硬，恶意炒作“朝鲜威胁论”，可以理解，否则扩编、升官、花钱、发财的机会都少了。5月20日至24日，拜登访问韩、日。美、韩政府官员、智库、媒体又提前开始新一轮密集的“反朝大合唱”，不断爆料预测朝鲜近期进行洲际导弹试射、第七次核武器试验，既是心理战，又是舆论战。

5月17日，韩国国防部长李钟燮称，“朝鲜已在很大程度上为实施第七次核试验做好准备。”同日，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发布报告，依据当天拍摄的卫星图像指责，朝鲜不顾疫情快速扩散，继续修复丰溪里核试验场，3号坑道曾被爆破的入口附近凿出新的入口，修复工作持续了三个月。

5月18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说，美方情报确实显示，朝鲜可能会在拜登总统访问亚洲之前、期间或之后，进行核武测试和试射远程导弹等军事挑衅。同日，CNN引用美国匿名官员的消息报道，金正恩可能在未来两至四天内发射洲际弹道导弹。

5月19日，韩国国家情报院放风，“已捕捉到（朝鲜核试验）相关征兆，且发现准备工作处于收尾阶段。”同日，韩国军方表示，韩美发现朝鲜对洲际弹道导弹注入燃料的情况，韩美情报部门正在密切关注朝方动向，韩军保持高度戒备状态。

首尔时间5月25日清晨，拜登结束访问韩、日飞回本国途中，朝鲜果然试射导弹，而且50分钟内组合发射3枚，韩军判断第1枚为洲际导弹。与文在寅的克制反应截然不同，韩国新政府迅速强硬反应。

朝鲜第3枚导弹发射后48分钟，尹锡悦就召开首次国家安全保障会议，指示落实韩美延伸威慑执行力。韩美外长、防长、国家安全事务首长当天上午迅速电话联系，两国外长商定携手争取联合国安理会尽早通过新的对朝制裁决议，韩防长李钟燮强调“有必要在韩部署美方战略武器”，韩美两军当天时隔58个月联合发射2枚地对地导弹回应。

更罕见地是尹锡悦明显加强韩美日三边合作，以应对朝鲜的核导威胁。当天上午，韩日外长通电话与韩美外长的基调一致，强烈谴责朝鲜发射导弹，认定公然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多项决议，对韩半岛乃至国际和平与稳定构成严重威胁。

金正恩应对重大疫情还试射导弹，的确是下策，他的国际信用和声誉更差。韩美外长电话沟通时表示，“在居民因疫情饱受困扰的情况下，朝鲜将主要财源用于核导研发而非抗疫和民生，令人惊愕。”

为了朝鲜人民的温饱和安康，金正恩偶尔低头并不丢脸，反而赢得世界的敬重。危机也是契机，如暂停一切核导试验，不入韩美鹰派刺激的圈套，接受韩美抗疫和粮食援助，借此缓和朝韩、朝美关系，为下一步朝核谈判营造积极氛围，利己利民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