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口加速下降，中国的城市巨头还能竞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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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表示，随着人口结构变化重塑城市等级制度，大城市可能会面临劳动力减少、街道空旷等困境。

马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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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凯是一家婚纱摄影公司营销培训师，她一直关注着中国各个城市的人口结构变化。

“我们的客户根据其所在城市的人口和人口结构设定销售目标。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他说。

陈先生在婚纱摄影行业工作了十多年，经常去不同的城市培训客户。这些年来，他感受到了人口增长的城市和人口萎缩的城市之间的差异。

他的家乡成都的商业稳定。成都是去年少数几个成功吸引大量移民的城市之一，人口较上年同期增加了7.1万人，增幅为0.33%。

但人口减少也给其他地区蒙上了一层阴影。从东北三省到北京，许多城市的商业活动都十分低迷。

他说：“总体而言，全国人口正在减少，而且人们结婚的年龄越来越大，我们的收入比几年前少了很多。”

陈先生是众多商界及其他领域人士中感受到中国人口危机压力的人士之一，这场危机导致城市规模萎缩。其影响深远：从废弃的建筑、劳动力和消费市场的萎缩，到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减少。

严峻的趋势和日益增长的担忧解释了为什么中国民政部长本月在共产党重要刊物《学习时报》上发表的一份报告中的一行字引起了广泛关注。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部长陆志远表示，政府将“探索调整收缩城市的行政区划”。

大陆媒体报道和观察人士表示，这一言论预示着更多城市或其街道的合并，但分析人士表示，城市萎缩的趋势广泛而复杂，需要采取更细致的方法来应对中国人口格局正在发生的深远变化。

城市萎缩，竞争加剧

“收缩城市”的概念多年来在许多国家被广泛讨论，但这一概念直到2019年才首次出现在中国政府公开文件中。当时，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的一份蓝图指出，收缩城市的管理者应该转变观念，避免在人口减少的情况下扩张。

当时，当局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中国日渐衰落的东北锈带，那里的自然资源枯竭和工业化程度降低导致大量人口外流。

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人口十年间减少了1100万，仅黑龙江一省2020年的人口就减少了600万。

政府官员当时表示，这是低出生率和经济低迷造成的。许多人已经离开家乡，前往南方更富裕、气候更温暖的省份，比如广东。

但地方政府继续进行建设，官员的晋升前景取决于地方 GDP 增长，而基础设施建设和新建筑可以推动地方 GDP 增长。

一个例子是黑龙江省绥化市明水县。北京和马来西亚专家今年3月在《环境科学前沿》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论文显示，2010年至2020年间，该县人口减少了38%以上，降至12.2万人。然而，其土地利用率同期却飙升了近60%。

此类矛盾普遍存在，但在西北地区尤为严重，造成许多房屋、构筑物被废弃，甚至出现“鬼城”。

然而，分析人士表示，中国收缩城市现象更加复杂、广泛，而且愈演愈烈。

今年3月，荷兰格罗宁根大学的研究人员在同行评审期刊《城市》上发表的一篇论文称，到2020年，中国约三分之一的城市已经开始萎缩。

论文指出：“我们的研究结果还表明，收缩城市‘区域带’正在不断扩大，收缩已经覆盖了几乎所有地区。”

研究团队在回答记者的提问时，分析了更新的数据。研究结果显示，由于中国连续三年全国人口下降，城市萎缩趋势在过去几年里有所加速，2024年中国总人口减少了139万，降至约14.08亿。

格罗宁根大学经济地理系助理教授、论文共同作者米歇尔·达姆斯 (Michiel Daams) 表示：“虽然居住在城市的人口总比例似乎仍在增加，但近年来城市萎缩的趋势似乎仍在持续，甚至有所加剧。”

他补充道：“到2025年，与五年前的2020年相比，中国将有近四分之一（约10%）的人口生活在萎缩的城市中。”

最近的数据分析还表明，各种规模的城市的人口都在减少。

达姆斯在一封电子邮件回复中写道：“用中国的话来说，相对较小的地区几乎代表了中国城市人口减少的全部……而且它们往往比大地区显示出更高的相对萎缩率。”

“然而，自21世纪以来，大都市确实出现了萎缩现象，而且我们的初步数据显示，这种趋势似乎还在继续。”

大都市地区人口的减少意味着城市内部的竞争加剧，因为这些城市竞相吸引劳动人口——这对于缓解城市活力因人口快速老龄化和低出生率而受到的影响至关重要。

随着过去几周不同城市和省份公布其2024年人口数据，激烈的竞争变得更加明显。

去年，上海、北京、重庆和天津四个直辖市的人口增长率为负或为零。

北京的这一举动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北京已经通过限制农民工来限制人口。

然而，近年来，上海一直试图通过放宽居民户口登记限制来维持劳动力。去年的数据显示，尽管此前已有超过16.6万名外来务工人员落户，但外来务工人员数量仍减少了23.79万人，降至约980万人，首次跌破1000万大关。

尽管重庆和天津大力吸引人才和工人，但都未能维持人口增长。

这一下降表明，劳动人口现在正选择生活成本较低、拥有新兴产业的城市，例如已转型为高科技中心的杭州，以及拥有新兴产业的省会城市，例如合肥和南昌。

合肥已成为中国电动汽车城，南昌是汽车、电子信息设备和飞机生产基地。

深圳，中国的硅谷，仍然是中国发展最快的城市，去年新增人口约 20 万。

但除了长沙、成都、广州、福州、南京等少数几个基础设施完善、社会服务较好、生活成本较低的省会城市外，大多数二三线城市都面临着劳动力减少的问题。

据澎湃新闻报道，山西省政协副主席张复明日前撰文指出，山西省四分之一的县域面临严重人口萎缩。

中国特色的收缩

尽管收缩城市已成为全球趋势——美国、欧洲和日本都有详细记录——但专家表示，中国的收缩城市具有显著特点，需要特殊的政策设计。

南京东南大学副教授高树琪一直与麻省理工学院合作，对中国和美国的萎缩城市进行比较。

其中一个主要区别是中国的垂直政府结构。

“与中国相比，美国的市级行政区划规模很小，政府结构也相对扁平。中国的城市是自上而下的行政结构，一个地级市下辖几个县，几个县下辖很多个镇。”

他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结构，每个人都想搬到地级市的中心区域。”

这也意味着合并是政府在人口减少地区精简政府结构和工资单的自然选择。

高志军表示，政府一直在东北锈带萎缩城市的县区合并，这一过程常常导致学校和医院关闭，以及部分人口的迁移。

“东北一些县级市辖区由于长期人口下降，可能只有一两万居民。对于市政府来说，维持庞大的行政人员队伍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所以他们不得不合并以节省公共收入。”

高预计，随着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并购活动将会增加。

他说：“如果中国经济的增长趋势不能恢复到几年前的水平，合并仍将继续，而且还会削减其他公共支出。”

虽然合并可以缓解城市萎缩带来的一些挑战，但却无法解决荒芜地区废弃建筑日益增多的问题。

高说：“美国的做法可以概括为合理规模，即调整城市的空间规模，以适应萎缩城市不断下降的人口规模。”

美国的一些政策工具包括房产税和法规执行，这使得业主保留空置房产的成本高昂，同时允许政府收回废弃房产的所有权。但中国缺乏类似的策略，这意味着地方政府或企业拆除或重新利用废弃建筑的动力较小。

格罗宁根大学的达姆斯表示，中国的萎缩城市与欧洲和日本不同，因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大城市，而且分布广泛，既存在于繁荣地区，也存在于落后地区。

他在邮件中写道：“人口超过100万的城市可能很快就会占到中国城市人口减少总量的一半。中国人口下降在很大程度上正在成为大都市的现象，而且这种趋势似乎还在持续。这表明城市之间的竞争正在加剧。”

高指出了中国人口下降的另一个独特之处。

他说：“中国可能是世界上极少数在完成城市化之前就经历了大面积城市萎缩的国家之一……大多数国家在萎缩城市出现之前就已经完全城市化了。”

“这种现象将导致地区差距（扩大）。中国一线城市将继续增长，而竞争力较弱的城市将迅速萎缩。”

达姆斯表示，应采取措施避免城市之间过度竞争。

政府应提升区域治理能力，防止城市之间过度竞争，同时增强各部门或供应链之间的联系，使其在应对自动化等全球性和结构性不确定性时更具韧性。管理人口萎缩不应仅仅局限于人口结构，而应是一个生产力问题。

在全球最大的学术出版商之一《前沿》上发表论文的研究人员，以及研究过中国东北地区土地使用和人口减少问题的研究人员指出，如果政府能够将土地使用与人口下降结合起来，那么城市萎缩并不一定是坏事。

研究人员还表示，政府应该研究人口下降的原因以及他们正在失去哪些生产力，以便制定更细致的政策。

在全球城市萎缩现象日益严重的背景下，一些专家提出了“智能收缩”的理念，即重新利用废弃区域，赋予其新的生命，使其对人们的居住更具吸引力，同时吸引劳动力。

“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人口萎缩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对经济增长和城市活力的影响也并非总是负面的。关键在于人口萎缩是否与其他因素，包括资源因素、环境因素和社会因素，协调一致，”研究人员在《前沿》杂志的一篇论文中指出。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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