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解放日”？全球“怨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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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特朗普反复标榜4月2日是美国“解放日”，但这对全球而言是“苦难日”、“怨恨日”，对美国盟友而言是“清醒日”、“独立日”。

叶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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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4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签署行政令，自4月5日起对所有国家和地区加征10%所谓的“基准关税”，自4月9日起对41个贸易逆差的国家和地区加征所谓的“对等关税”，税率为14%-49%。贸易战的广度和力度远超预期，再次震惊全球。

特朗普行政令、新闻发布会和白宫当天新闻稿，一方面像病态疯子般自恋、自夸，另一方面像深宫怨妇般虚假恶意指责“无论是敌是友，无一例外”掠夺、欺诈美国“超过半个世纪”；指责贸易伙伴损害了美国“为公众和军队生产必需品的能力，威胁到国家安全”；指责加拿大、墨西哥分别攫取美国2000亿、3000亿美元“补贴”；指责拜登挥霍了特朗普第一个任期遗留下来的农产品贸易顺差，反而创历史新高的490亿美元赤字；指责欧盟、印度、巴西、印尼、马来西亚、土耳其、中国、越南对特定产品征收关税远高于美国；指责中国、印度、德国、日本、韩国、阿根廷、巴西、厄瓜多尔、越南、英国、印尼、南非等国存在各种非关税壁垒。

一句话概括特朗普所谓的“黄金时代”的“黄金规则”，就是美国优先、美国正确。按照特朗普简单粗暴的商人世界观，对美国贸易逆差的国家都是活该，对美国贸易顺差的国家都是坏蛋，都占美国便宜。他大言不惭地称，新加征的关税是“善意对等”，实质充满粗糙和粗暴。

加征关税方式粗糙和粗暴

粗糙粗暴一：拍脑袋统一赋值弹性系数。特朗普行政令指责贸易伙伴对美关税包含了汇率操纵和贸易壁垒，所以单方面计算贸易伙伴的“关税、非关税壁垒及其他欺骗性措施的总和”。由于非关税壁垒计算非常复杂，各个贸易伙伴肯定不一致，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网站4月2日晚给出综合税率计算公式，将分母的进口价格对关税的弹性系数φ、进口需求的价格弹性系数ε分别给定为0.25和4，两个系数乘积为1，相当于忽略不计。

粗糙粗暴二：加征关税简化为（美方货物出口额-美方货物进口额）/美方货物进口额的一半。据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官网《美国选定国家和地区的货物和服务贸易，1999年至今》Excel文档的表6和表5，以中、韩、越、台、印为例，2024年美国货物贸易逆差分别为2951.78、662.21、736.65、456.02亿美元；货物进口额分别为4397.49、1330.84、1163.70、874.58亿美元；两者相除得到美方认定的四个贸易伙伴对美综合税率分别为：67.12%、49.76%、63.30%、52.14%，于是粗鲁地减半分别加征34%、25%、32%、26%关税作为报复。

粗糙粗暴三：只统计货物贸易额不统计服务贸易额。众所周知，美国在服务贸易（主要来自金融、知识产权、旅游等领域）优势更为明显，据上述Excel文档的表格9，2024年美国服务贸易对中、韩、越、台分别顺差318.40、107.46、14.04、2.18亿美元，对印度逆差4.85亿美元。如考虑服务贸易额，按照美方的逻辑，对中、韩、越、台加征关税应减少，对印度加征关税应增加。

粗糙粗暴四：即使货物贸易顺差也加征关税。据上述Excel文档的表格6，2024年美国货物贸易对英国顺差113.92亿美元，依然被蛮横地统一加征10%基准关税。英国首相斯塔默2日松了口气，庆幸加征关税比欧盟少了10个百分点，其实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美国已清晰、强烈地要求英国继续输血。

粗糙粗暴五：欧盟统一加征20%关税不公平。据上述Excel文档的表格6，2024年美国货物贸易对德国逆差851.79亿美元、对法国逆差167.82亿美元、对比利时顺差62.02亿美元，竟然统一加征20%关税，这对法国不公平，对比利时更不公平。

粗糙粗暴六：只用2024年数据决策很武断。据上述Excel文档的表格6，2024年美国货物贸易对巴西顺差67.57亿美元；回顾1999年至2024年数据，美国只有2002至2007年共六年逆差，其余20年均为顺差，且美国累计顺差额远高于累计逆差额，仍然对巴西加征10%关税。

粗糙粗暴七：忽略美方的汇率、税收、补贴、配额、管制、检疫、技术等非关税壁垒。以中国为例，美国频繁打压华为、中兴、中芯、比亚迪、大疆等中国企业，以国家安全为由恶意收购盈利的TikTok，不断加码封锁芯片、AI等高新技术及其产品出口，中国是否也要加征高额关税报复？如果美国允许高端芯片出口中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至少减少1500亿美元、缩小一半。

粗糙粗暴八：对无人小岛和2000人小岛加征关税。靠近南极的赫德岛和麦克唐纳群岛无人定居、只有大量企鹅，南太平洋诺福克岛居民约2000人，只是因为三岛属于澳大利亚领地，分别加征10%、10%、29%关税。诺福克岛行政长官普兰特困惑地表示：“我们没有向美国出口任何商品，也不对任何东西征税，更不存在非关税壁垒，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盟友这个靠旅游业生存的2000人小岛，也对美国安全构成迫切的重大威胁吗？

粗糙粗暴九：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也难逃此劫。美国背弃国家信用和已签署的国际条约，具有法律约束力的自由贸易协定成为废纸。新加坡对美实施零关税，仍然被加征10%关税；日、韩分别加征24%、25%关税；加、墨已被美国以芬太尼为由加征25%关税、钢铁和铝制品加征25％关税、进口汽车又加征25%关税，此轮暂时放过一码。更奇葩的是，韩国在特朗普新闻发布会上展示的图板中关税为 25%，在白宫行政令附件中的关税却为26%。

粗糙粗暴十：警告各国放弃报复和自卫。《联合国宪章》和世界贸易组织规则都赋予缔约国正当的自卫权。特朗普在4月2日行政令第4节(b)项中却威胁，“任何贸易伙伴对美国采取报复行动，对美国征收进口税”，“我可以……增加或扩大根据本命令征收的关税”。财长贝森特同日警告各国，“不要报复”、“接受现实”，否则美国的关税就会“升级”。这是要各国挨了美国多记重拳后，不能还手、不能治疗，要么投降，要么等死，要么再挨美国后续重拳，实在是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其他国家每一个的综合国力的确不如美国，但多数国家团结起来反抗，美国还能肆意霸凌吗？

不分敌友凶狠打击

特朗普1.0贸易战，主要锁定中国，其他国家多数围观、间接受害，少数国家例如墨西哥、印度、东盟国家因中国制造业加速转移反而受益。特朗普2.0贸易战升级，关税大棒泛化恶化，不仅针对中国，而且频繁针对盟国，六亲不认、只认金钱，各国普遍深受其害。

2月1日，特朗普签署行政令，以芬太尼为由，对进口自前三大贸易伙伴墨西哥、中国、加拿大的商品加征第一轮关税，竟然对盟国墨、加征税25%，明显高于对中国征税10%。

2月10日，他签署行政令，3月12日起对所有进口的钢铁和铝制品加征第二轮25％关税，加、墨、韩等盟国首当其冲。加拿大创新部长商鹏飞在X上发帖说，“继续捍卫加拿大、我们的工人与工业的利益。”韩国工业部当天、贸易部次日与钢铁制造商连续举行紧急会议商讨对策。欧盟当天发表声明称，“将做出反应，以保护欧洲企业、工人和消费者的利益。”

2月13日，他签署总统备忘录，要求商务部、贸易代表办公室和相关部门确定美国与每个贸易伙伴的“对等关税”。民族主义色彩浓厚的印度总理莫迪放软身段，12日至13日迅速访美，主动让步，达成协议：2030年双边贸易额翻一番至5000亿美元；在人工智能和半导体领域开展合作；建立强大的战略矿产供应链；进口更多美国石油、天然气和武器。仍然被特朗普加征26%“对等关税”。

3月26日，他签署行政令，4月3日起对所有进口汽车加征第三轮25%关税，又是墨、日、韩、德等盟国首当其冲，多数汽车股27日暴跌。以日本为例，汽车行业是经济最大支柱，2024年出口美国逾6万亿日元，占日本汽车总出口的28.3%。焦虑的首相石破茂27日在参议院答辩时质疑：“日本在投资和就业等方面对美国经济作出很大贡献，美国这样不加区分对所有国家一律加征汽车关税真的合适吗？”财政大臣加藤胜信毫不客气批评特朗普加征关税行为，违背《日美贸易协定》及相关共同声明。

3月31日，越南紧急削减进口关税，其中汽车下调约三分之一，液化天然气、冷冻鸡腿分别下调3个、5个百分点，木材直接由20%-25%下调为0。仍然被特朗普加征46%“对等关税”。

4月1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欧洲议会发表讲话，称将对美国的25%汽车关税和“对等关税”实施“强有力的报复”。欧盟正在准备对价值高达260亿欧元的美国商品加征关税，包括内衣、豆制品、威士忌、摩托车等。

美国“一刀切”加征钢铁和铝制品、汽车等关税，引起盟国强烈反弹。法国总统马克龙誓言将在关税问题上与特朗普正面交锋；加拿大总理卡尼表示特朗普加征关税是“不合理的”、“直接攻击”；德国经济部长哈贝克称“不会在美国面前退缩”；法国财长隆巴尔形容美国的汽车关税是“极坏的消息和不合作的举动”、“对方的敌意越来越大”；爱尔兰总理马丁表示“首要任务是保护爱尔兰的就业和爱尔兰的经济”。

4月2日，特朗普宣布加征第四轮更凶狠的“对等关税”，更是引来各国包括盟国的强烈不满。冯德莱恩抨击是“对世界经济的重大打击”，威胁采取反制措施；马克龙抨击是“蛮横和毫无根据的决定”；西班牙首相桑切斯抨击是对欧洲的“单方面攻击”；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批评“毫无根据”；石破茂批评“非常失望”；中国谴责“典型的单边霸凌做法”。

同日，白宫官网发布《特朗普总统大胆的贸易行动》新闻稿，列举大量行业协会、国会共和党议员、内阁部长对特朗普加征关税的支持和恭维，例如财长贝森特歌颂“特朗普总统签署了《美国人民经济独立宣言》”，已经拔高到与美国开国元勋们发表《独立宣言》比肩了。特朗普还放言，即将对木材、药品、半导体等加征第五轮关税。

幸好美国一些有识之士仍然清醒。美国全国制造业协会会长蒂蒙斯表示，“新关税导致的高成本将威胁投资、就业与供应链，有损美国要成为卓越制造业超级大国的能力”；美国商会首席政策官布拉德利说，“新关税将提高美国的物价并伤害经济”。

国会民主党议员与特朗普新关税唱反调不稀奇，若干共和党议员也鼓起勇气公开唱反调。4月2日，参议院以51票比48票通过取消对加拿大商品征收25%关税的决议。尽管这个决议不可能在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通过，更不会获得特朗普签署成为法律，共和党四名参议员包括共和党前参议院领袖麦康奈尔仍然倒戈。投票前数小时，特朗普在社交平台“Truth Social”上向这四名参议员点名施压，大骂“不忠诚”，患上了“盲目反对特朗普精神错乱综合征”。

特朗普数周以来多次标榜4月2日是美国“解放日”，2日新闻发布会开场白自吹自擂当天还是“美国工业重生日”、“美国命运重启日”，对全球而言是“苦难日”、“怨恨日”，对盟友而言是“清醒日”、“独立日”。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3月31日说，欧洲正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这是迈向独立的一步”；欧洲议会最大党派欧洲人民党主席韦伯4月3日回应对等关税，“今天不是解放日，而是怨恨日。”

加征“对等关税”的连锁反应

美国股市连续两日暴跌。美股3月已持续下跌，估值和居民财富双缩水。特朗普特意选择4月2日休市之后宣布“对等关税”，美股3日仍然刷新近5年最大单日跌幅纪录，道琼斯指数跌3.98%、纳斯达克指数跌5.97%、标普500指数跌4.84%；4日道琼斯指数跌5.50%、纳斯达克指数跌5.82%、标普500指数跌5.97%；两天市值蒸发5.4万亿美元，其中苹果、微软、英伟达、特斯拉等七大科技股市值蒸发逾1万亿美元。基于对严重不确定性的担忧，很多企业放缓甚至放弃在美国投资、上市，马克龙已公开呼吁欧洲企业推迟投资，作为反制措施之一。

美国经济衰退和通胀升温风险。特朗普承诺为美国带来“黄金时代”，非常痴迷19世纪流行的关税工具，谎称任何影响都将由外国出口商承担，这违背经济常识，美国民众必然是最终的受害者，美国消费者因顾虑通胀，已开始大量采购和囤货。据美国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数据，3月美国消费者信心指数92.9，已连续4个月下降；消费者预期指数65.2，为12年来最低水平。据中金研究报告预测，关税或推高美国PCE（个人消费支出价格指数）上升1.9个百分点，GDP降低1.3个百分点；野村证券国际预测，美国2025年GDP增长0.6%，通胀升至4.7%；巴克莱预测，美国2025年GDP萎缩0.1%，通胀升至3.7%；摩根大通预测美国2025年GDP萎缩0.3%，失业率升至5.3%。

动摇美国与盟国合作根基。特朗普1.0，盟友已经不信任美国；如今更是对双边关系悲观动摇，认为产生不可逆的损害。加拿大总理卡尼3月27日表示，“我们过去与美国基于经济深度融合、紧密安全和军事合作建立的关系已经结束”，“美国过去80年全球经济领导地位的时代已经结束”；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永久改变”了美加关系，无论未来是否达成贸易协议，这种改变已“不可逆转”。

扭曲和破坏产业链供应链。制造业通过全球化分工和市场化集成，向价格洼地、利润高地梯次转移，例如1960-1970年代在日本和亚洲四小龙，1980-2010年代在中国，2020年代在东南亚，未来或在非洲，这是经济发展客观规律。美国劳动力成本高昂，产业链缺乏上下游配套，缺乏比较优势，制造业很难如特朗普所愿，纷纷回流美国。高额关税推高生产成本，扭曲产业结构，导致供应链中断。美国市场涨价消化关税，美国消费者减少购买，在美国生产线被迫关闭，美国流失就业岗位，形成恶性循环。

全球经济急剧震荡下行。美国1930年《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实施后，引爆全球贸易战，加深经济大萧条。如果特朗普4月2日第四轮关税完全落地，美国平均税率比2024年至少增加20个百分点，达到二战以来最高水平。目前已有两国迅速强硬报复，也是第三轮报复，加拿大3日宣布对美国汽车对等征收25%关税，中国4日宣布对所有美国商品对等征收34%关税。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伊维拉3日发表声明称，美国加征关税或导致2025年全球商品贸易量总体萎缩约1%，比此前预测下调近4个百分点。全球经济下行，各国年初设定的GDP、CPI等经济核心指标很难实现，各国央行任务更艰巨，不排除接二连三贬值本币，政策效应又相互抵销。

颠覆二战后国际秩序。美国正在单边毁灭二战后自己带领战胜国创造的一整套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包括世界贸易组织和全球自由贸易。相对贸易大国，小国和穷国经济韧性不足，市场更脆弱，对全球自由贸易依存度更高，受美国暴力加征关税的伤害更大。以东盟为例，成为特朗普新关税的重灾区，第一档柬埔寨、老挝、越南、缅甸分别为49%、48%、46%、45%，第二档泰国36%、印尼32%，第三档马来西亚24%，最亲美的菲律宾也有17%。这对东盟小国的生存权、发展权是重大打击，或将东盟整体推向中国，至少经济更加依赖中国。特朗普1.0贸易战后，中国企业和制造业大量转至东南亚避税、避险，如今将重新评估东南亚出口通道。越来越多的国家经济多年衰退，加剧地缘政治冲突、内部动乱甚至战争的风险，二战爆发的原因之一就是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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