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候任总理默茨为何誓言“不惜一切代价”加强国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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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杰：从民调等情况看，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领导人推出的大幅增加国防开支的计划，得到了多数德国民众的支持。

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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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欧关系剧变，欧洲迎来“时代转折”的关键时刻，德国候任总理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 在“债务刹车”问题上态度急转弯,誓言“不惜一切代价”加强国防。

“债务刹车”

“债务刹车”条款是2009年才被正式写入《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基本法》(以下简称《基本法》) 的。目的是要限制德国公共债务，并为联邦和州政府从 2011 年起减少预算赤字设定具有约束力的目标。(见《德国该不该改革“债务刹车”机制?》，FT中文网 2024年5月7日)

该条款禁止联邦各州举借与经济无关的“结构性”新政府债务，并将联邦政府的债务限制在不得超过名义国内生产总值0.35%的范围内。只有在发生“超出国家管控范围，并严重影响国家财务状况”的自然灾害或紧急情况时，才可以突破这一债务限制。

对这一条款至今褒贬不一。批评者指责称，“债务刹车”机制是 “对未来‘踩刹车’”，它阻碍了德国对基础设施的维护和改造等急需的投资。支持者则认为，为了维护德国和欧洲财政稳定，有必要实行“债务刹车”。

对于“债务刹车”是促进还是阻碍代际公平，支持者和批评者也有不同的评价。

自2009年引入“债务刹车”条款后，德国政府曾于2014年第一次实现无新增债务，财政赤字为“黑色的零”，此后直至2019年，财政收支一直保持平衡。

在此期间，从2010年至2017年，基民盟老将沃尔夫冈•朔伊布勒 (Wolfgang Schäuble) 担任财长。在2009年德国引入“债务刹车”后，正是在朔伊布勒任上，德国实现了财政零赤字。因而，这位德国财长也成了一些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 安格拉•默克尔 (Angela Merkel) 政府推出一揽子经济纾困计划，被迫暂停实行“债务刹车”。时任财长、社民党人奥拉夫•朔尔茨 (Olaf Scholz) 也不得不放弃自己力图奉行的财政“黑零”政策。

2021年德国联邦议院选举后，由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组成的新一届内阁于同年12月8日宣誓就职。社民党人朔尔茨出任新总理，而时任自民党主席的克里斯蒂安•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则成了朔尔茨内阁的财长。

在执政期间，社民党和绿党均希望对《基本法》中的“债务刹车”机制进行改革。德国经济研究机构也建议“谨慎调整”这一机制。但这位财长坚持“债务刹车”的原则，并最终导致“交通灯”执政联盟提前解体。

但林德纳的这一主张却得到当时最大在野党——由基民盟和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领导人的支持。

早在2023年11月下旬，巴伐利亚州州长、基社盟主席马库斯•索德尔 (Markus Söder) 就明确反对取消或改革“债务刹车”机制。

这位基社盟主席还声称，反对党随时准备帮助德国。“但帮助并不是支持取消或软化‘债务刹车’。”

在索德尔作出上述表态后的第二天，基民盟主席默茨在联邦议院的辩论中也曾表示，基民盟/基社盟反对以任何形式软化“债务刹车”。

在迎战2025年2月德国大选期间，直至2024年11月中旬，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基民盟主席默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当被问及是否有可能放宽或取消“债务刹车”机制时，都斩钉截铁地表示：“答复是非常明确和毫不含糊的：不！”

态度急转

2月23日，德国举行了新一届联邦议院选举。联盟党获得 28.5% 的选票，成了联邦议院选举中最强大的政党。3 月8日，联盟党结束了与社民党的试探性会谈，并已于3月13日进入组阁谈判。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在从2月28日开始的试探性会谈期间，联盟党和社民党才刚谈了三天，默茨在“债务刹车”问题上的态度就发生了剧变。

3月4日，默茨在与社民党双主席之一、联邦议院该党党团主席拉尔斯•克林贝尔 (Lars Klingbeil) 联合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称:“鉴于我们大洲的自由与和平受到威胁，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加强国防。”

据报道，联盟党和社民党此前在会谈中已就联邦财政债务问题达成一致：超过国内生产总值1%的国防开支将不受“债务刹车”机制的限制；其次，将设立一个5000亿欧元的特别基金，用于未来10年的基础设施修复。

默茨在上述表态中所用的“不惜一切代价”(Whatever it takes)源自于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的一段名言。

在欧债危机期间，时任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2012年7月26日曾表态称：“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欧洲央行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捍卫欧元。相信我，力度足够。”德拉吉的话产生了效果，金融市场的动荡平静了下来。欧元得以幸存。在紧急情况下，欧洲央行确实拥有充足的资源来保护陷入困境的欧元区国家免于破产，这也让这位意大利人的表态更具分量。

而当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基民盟主席默茨做出上述表态时，人们不禁要问，他是否已把自己此前力主的预算原则抛到九霄云外？还是说，默茨根据全球政治形势采取了务实的做法？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德国电视一台“每日新闻”网站3月5日曾发表过一篇题为《债务为何不再是一个问题》的时评。文章称，在过去几天的试探性会谈中，财政部长约尔格•库基斯（Jörg Kukies）已让联盟党获悉，到2028年，预算缺口可能高达1300亿欧元。

该文还指出：“在竞选期间，默茨就曾表示要在大选后对预算进行审查。但他可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数字。还有一种情况是，德国可能很快就不得不增加国防开支，联邦国防军特别基金很快就会用完，乌克兰将不再能依靠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

这里提到的“联邦国防军特别基金”指的是2022年联邦议院投票设立的一笔1000亿欧元的特别资金，其目的是在此后五年内通过举债方式更好地武装联邦国防军。

有分析称，正是由于联盟党和社民党现同时深陷金融和外交困境，因而默茨这位联盟党总理候选人不得不勉为其难，抛弃了自己此前减少债务的竞选承诺。但一项最新民调显示，联盟党和默茨也因此被指责欺骗选民。

民调结果

当然，由于“债务刹车”机制已写入《基本法》，对其进行修改需要联邦议院三分之二多数票通过，因而朝野必须就改革达成广泛共识，才能提出相应修宪案。

目前来看，2025年德国大选后，新一届联邦议院共有联盟党、社民党、绿党、选择党和左翼党五个党团。

据分析，即使联盟党、社民党和绿党这三个中间派党团联合起来，其议席也未过三分之二，而极右翼选择党现已表示拒绝改革“债务刹车”机制，左翼党则反对增加军费开支，因而，如果联盟党和社民党在新一届联邦议院为其一揽子财政计划提出修宪案，将无法获得通过。

但在上一届联邦议院内，联盟党和社民党加上绿党的票数却可以跨过修宪门槛。而上届议院将于3月24日被新一届议院所取代。因而，联盟党和社民党必须赶在议院换届前与绿党达成共识后提出修宪案，才有望让该提案在联邦议院获得通过。

然而，绿党则要求对联盟党和社民党提出的一揽子计划进行修改。为了获得绿党对修宪案的支持，联盟党和社民党不得不与绿党进行艰难谈判，并于3月14日就一揽子财政计划达成一致。

根据协议，将设立5000亿欧元的特别基金，用于在今后12年内的基础设施修复。而联邦各州将从这笔基金中获得1000亿欧元，用来实施市政能源和供热等规划。其中还有1000亿欧元将注入气候和转型基金。但基础设施投资必须用于额外项目。据悉，这是绿党的主要要求。

此外，如原来所计划的那样，超过国内生产总值1%的国防开支将不受“债务刹车”机制的限制。但国防开支还将包括为民事防护和情报服务支出的费用。据称，联盟党和社民党基本上满足了绿党对此的要求。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对“债务刹车”机制进行改革，还将使联邦各州今后除紧急情况外，也能进行借贷。而到目前为止，“债务刹车”机制要求联邦各州同样必须实现预算平衡。

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已分别于3月18日和3月22日以超过三分之二的多数票通过了这项修改《基本法》的提案。翌日，联邦总统弗兰克-瓦尔特•施泰因迈尔（Frank-Walter Steinmeier）已签署该法案。

那么，德国民众究竟如何看待放宽“债务刹车”限制来加强国防这一举措呢?

根据德国电视二台3月7日发表的“政治晴雨表”民调结果，受访者对西方伙伴关系的存在已产生了更多的疑虑。在特朗普上任前夕，63%的受访者就已对美国是否会在他的领导下继续保障欧洲的军事安全产生了相当多的疑虑，而现在这种疑虑正越来越多。74%的人不相信美国在这方面仍然可靠，只有22%的人认为安全保障将继续存在。

为此，根据这份民调，逾四分之三（76%）的受访者和所有政党支持者群体中的多数都赞成增加联邦国防军和国防经费，即使这意味着要承担额外债务。只有22%的受访者反对为联邦国防军提供更多资金。

而从3月21日公布的“政治晴雨表”民调数据来看，近三分之二（64%）的受访者以及基民盟/基社盟、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的多数支持者都认为放宽国防开支债务限制的建议是正确的，32% 的受访者则认为不正确。虽然民意支持率有所下降，但仍接近三分之二。

2025年3月7日出版的《明镜》周刊登载了与美国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的最新访谈录，标题是《特朗普和万斯鄙视欧洲人》。文前按语称:“77岁的政治学家约翰•米尔斯海默深信，美国政府希望与欧洲脱钩，以便集中精力对付中国。他称，德国现在必须确保自身的安全。”

在访谈中，米尔斯海尔姆直言道:“特朗普希望将美国军队撤出欧洲，以便转向亚洲。”

正是在此背景下，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领导人推出大幅增加国防开支的计划是得到多数德国民众支持的。这一点从上述民调结果就可以看出。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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