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竞争已聚焦于人工智能和关键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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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良：中美在产业领域的竞争会集中在人工智能与关键矿产领域。人工智能领域汇聚了芯片、超算系统、人才、市场等诸多复杂要素。

王英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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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新总统特朗普上台后，宣布一系列新举措，虽有对拜登政策的系统性否定，但一些领域有承继关系。回顾历史，2021年初拜登下令对美国产业进行“百日会诊”，并以总统行政令的形式形成报告，要求夯实美国国内较为薄弱的产业，提振美国对竞争对手的实力。所形成的报告包括对四类关键产品（半导体制造和先进封装、大容量电池、关键矿物和材料以及医疗用品和原料药）供应链的综合评估结果，并分别提出了针对型及通用型的政策建议，以加强关键供应链的弹性，重建美国产业基础和创新引擎。

与特朗普在第一任期中推动美国“再工业化”总体上的虎头蛇尾表现不同（当然疫情因素和影响不能排除），拜登领导的美国政府在振兴产业经济，尤其是新能源领域所作的工作及成果是卓越的。2021年6月，拜登宣布对美国的产业振兴集中在矿业以及半导体行业。当然由于政治精英们对新冠带来的冲击依然心有余悸，生物安全领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但半导体产业以及矿业的分量依然突显。如拜登在2022年9月以行政令的方式加强了对外投资审查委员会（CFIUS）对外国投资的监管，特别是涉及微电子、人工智能、生物技术、量子计算、敏感数据、网络安全等领域的外资，对美投资并购交易将面临更加严格的安全审查。这集中反映了拜登政府对外资在美网络与数据领域收并购的国家安全风险的关切。

拜登在总统竞选过程中，由于衰老等因素不得不中途放弃，而最终以特朗普胜选，民主党失势结束。但经济领域的成就一直是拜登所强调的“政绩”，比如在去年12月，拜登在布鲁金斯学会的演讲中表示，自己推动对基础建设、制造业和被忽视社区的投资，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经济危机，并为经济持续增长奠定基础。其实在产业经济尤其是新能源投资（包含锂电与风能）领域，拜登为美国做出的贡献是显著的，并得到欧洲盟友的赞美。由于当时人工智能尚未形成目前的规模和运用，拜登为应对中国在全球的矿业优势而推动扩容“关键矿产联盟”，并有意发展其为对抗中国“一带一路”的工具，这使中美在矿业领域的冲突尤为明显。

特朗普尽管视拜登为对手和政敌，但在国内产经政策上有一定的沿袭。在新的任期中，特朗普尤为关注人工智能以及关键矿产在美国经济和对外竞争中的分量。在对拜登政策近乎全盘性否定的基础上，但在人工智能以及矿业领域的承继却是可圈可点，甚至在政策与实践上进行加码。上任的第二天，特朗普宣布了一项名为“星际之门”（Stargate）的人工智能项目，参与者包括ChatGPT 的开发公司 OpenAI、软银（SoftBank）和甲骨文（Oracle）等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先企业，投资总额是5000亿美元。这在美国国内的产业投资中可以算的上是“大手笔”。这样看人工智能被特朗普寄以厚望。

今年农历新年初，DeepSeek作为中国产的免费开源人工智能应用横空出世，其性能被认为可以匹敌全球头部竞争对手，但其成本却不足美国同行的1%，且消耗的算力显著更低，这引发了市场对美国在AI领域竞争力的担忧。对此，特朗普与英伟达的黄仁勋会晤，考虑进一步对英伟达销售H20晶片到中国收紧和限制贸易。从这一点看，特朗普十分看重在人工智能领域上的硬件层面对中国市场的出口限制，毕竟任何人工智能进步都须依赖芯片。DeepSeek的出现正值美国限制向中国出售尖端AI芯片之际以及英伟达成为全球顶级市值公司（超3万亿美元市值）。通过混合使用英伟达A100芯片与低端进口芯片，DeepSeek结合开源技术突破算力瓶颈，尽管这是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商品，但在关键的时间节点却显示了中国政府力图与美国人工智能抗衡的信号。对此，特朗普评价其为“美国产业的警钟”：“中国公司推出的DeepSeek AI 应该给我们的产业敲响警钟，我们必须全力以在竞争中胜出”。DeepSeek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了美国AI股的泡沫，但核心现象是中国已经能够对美国AI公司构成公开的竞争挑战。

此外，特朗普政府十分注重矿业领域美国优势的塑造。特朗普是美国“关键矿产”的早期设计者和推动者。在竞选总统期间，特朗普的一些顾问建议他取消对联邦资助的关键矿产项目的环保审查，以促进电动汽车、电子产品和武器所用矿物材料的国内生产。特朗普在上任初期在否定拜登诸多的行政事项基础上却保留了在“关键矿产”领域对拜登矿业政策的支持，其中之一是宣布有关能源和关键矿产的紧急状态，以阻止中国以国家安全的名义对该行业的控制。

在矿业领域，特朗普目前的努力方向包含了：一、开拓本土的矿业。由于美国本土矿业的采掘会面临来自联邦与州政府的政策差异以及环保甚至当地宗教势力的阻扰，而为获取稳定的矿源，特朗普目前正在酝酿开拓本土的铜矿等。一些大财团已经开始押注成立矿业开发初创公司，并展现出较好的市场预期。二、运筹地缘政治以获得稀土等矿产。如特朗普无视传统的主权规则和惯例，公然索要格陵兰岛，因为格陵兰岛存在丰富的稀土矿产，这是特朗普希冀以主权声索撬动的重要利益。同样针对乌克兰，特朗普公开将援助与乌克兰提供稀土进行挂钩，使援助走向交易化。尽管目前乌克兰主要的稀土产地被俄罗斯军队占领，但乌克兰还拥有大量的锂和钛矿资源。此前，在2023年就有美国媒体曝光美国援助的目标在于获得此系列矿产，但特朗普以援助作为公开要挟还是第一次。三、推动AI与采矿（采掘）业的结合。由于美国本土缺少熟练业务的矿业工人，而推动人工智能对传统采矿业的改造以提高效能，这是特朗普进行国内矿产链路重置和改造升级需要做的事情。四、深化关键矿产同盟的内部合作，推动该联盟的“政治化”与“集团化”，包括进一步推动内部的贸易与投资政策协调，推动金融领域合作，作为对传统盟友关系的升级和补充，并以渐进的方式试图弱化中国“一带一路”的全球影响力。五、推动与重点盟友的矿务合作，这包含英国、加拿大（具备丰富的镓矿资源）、印度、墨西哥等国家，就关键矿产等合力打破其所谓的“中国垄断”。六、扩大跨国公司对美国国内矿产的投资，鼓励美国企业对外收并购他国的矿山和矿企，通过商业直接投资控制尽可能多的获取稳定的矿源。七、提高关键矿产在美国产业经济中的权重弱化涉新能源电池诸如锂的地位。特朗普反对拜登的新能源补贴，并一度反对电动车产业，尽管政策会涉及到马斯克的特斯拉利益，但锂等电池金属并不在特朗普的重点考虑之内。

2025年2月初，美国政府宣布以芬太尼等问题为由对所有中国输美商品加征10%关税。作为报复，2月4日中国政府对进口自美国的煤炭、液化天然气加征15%关税；对原油、农业机械、大排量汽车、皮卡加征10%关税。同一天，中国商务部、海关总署发布公告，公布对钨、碲、铋、钼、铟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的决定。这是特朗普上任后，中美两国第一次在关税和涉关键矿产领域的冲突。这表明，中国依然把稀土作为制裁美国的重要工具。

未来看，中美在产业领域的竞争会集中在人工智能与关键矿产领域，前者汇聚了芯片、超算系统、人才、市场等诸多复杂要素。中国在长期巨量的投资下也必然会在细分领域实现一定的突破，具备对冲美国AI优势的基本条件。中国在关键金属矿业领域的优势依然存在，但如果持续以稀土等金属作为对美国的反制，其机会窗口并不会太长。由于矿业涉及采掘、加工运输与冶炼，外加地球特定的矿物会呈现出概率性分布，任何矿业绝非一国可完全控制，在特朗普第二任期内，中国再以稀土作为反制手段的效能预计会大打折扣。

一个基本的事实呈现在我们面前：中国在产业上已经初步具备与美国对等抗衡甚至竞争的实力，美国任何先进的跨国公司或技术公司，中国在2-3年的时间内基本能够实现“国产化”模仿，甚至略微超前（当然不宜过分夸大这种超越的步子）。中美两国在完成对矿业这一自然资源的竞争和全球产地与市场拆分后，两国在保持适当的贸易往来同时，相对的“脱钩”和分离以及由实力界定的各自势力范围基本会较为清晰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全球产业经济也会迎来由中美两大政治力量控制和影响下的竞争与合作新局面。而特朗普是一个加速中美脱钩，推动中美关系进入深度转型与重构的历史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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