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韩深陷“囚徒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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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美韩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明显强于朝鲜。朝鲜穷兵黩武，一味与美韩搞军备竞赛和军事对抗，必然危机四伏、前路凶险。

叶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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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28日，美朝河内峰会崩盘，朝鲜半岛局势重回动荡。2023年12月26日，金正恩在劳动党八届九中全会上做报告，定性朝韩“不是同族关系、同质关系”，而是“敌对国关系、交战国关系”。今年以来，朝韩对抗迅速激化、持续升级，10月进入阶段性高潮，大打舆论战、心理战、情报战、认知战。

近期聚焦四个争执

──空飘气球问题。韩国联合参谋本部称，今年5月底至10月11日，朝鲜对韩空飘垃圾气球28次。10月12日，金正恩胞妹、中央宣传鼓动部副部长金与正反驳，韩方“恶人先告状”，讽刺在数清朝鲜空飘气球多少次前，还是要先数清“脱北者人间渣滓团体”犯下此类挑衅行为到底有多少次。

10月20日、24日，朝鲜继续对韩空飘垃圾气球。韩国军方披露，24日朝方首次在气球中“携带诋毁总统尹锡悦夫妇的传单”。

──韩机入侵问题。朝鲜指责韩国10月3日、9日、10日三次发射无人机渗透首都平壤，空投大量反朝政治传单，视为严重的主权侵犯、政治挑衅、战争挑衅。朝鲜外务省10月11日声明发出最后通牒，警告韩国如再派无人机侵犯领空寻衅，“我军将不做第二次警告，立即采取行动。”

韩国防长金龙显10月11日澄清，军方未向朝方渗透无人机，韩联参则推脱为“民间团体的自发行为”。朝鲜国防省10月13日反驳，韩国入侵的无人机需要有特定的发射台或跑道才能起飞，民间团体很难放飞这种无人机。韩军10月13日再反驳，朝鲜至今已10多次侵犯韩国领空，包括2022年利用无人机侵犯韩国领空。

朝鲜国防省10月18日宣布，经对坠落的无人机残骸技术鉴定和分析判断，为韩军无人机作战司令部装备的远程侦察用小型无人机，与韩军10月1日在“国军日”纪念活动中向公众展示的无人机同一个机种，据此判断无人机渗透平壤事件“由韩国军方主导”；10月27日又发布最终侦查结果，基于对坠落无人机飞行模块中的操纵软件、飞行数据全面分析，确认入侵无人机8日23时25分30秒从白翎岛起飞，入侵目的是空投反朝政治黑色宣传垃圾，入侵责任“主体、肇事者正是傀儡韩国军方歹徒”。

──朝军入俄问题。为夺回无人机渗透事件的舆论被动，韩国国家情报院10月18日抛出猛料称，朝鲜决定派遣四个旅的兵力协助俄罗斯作战，总计1.2万人左右，8日至12日已有1500人分批抵俄。

10月21日，朝鲜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回应朝军入俄，称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抹黑我国形象”；俄罗斯外交部10月23日回应，这是“无中生有的炒作”。但北约10月23日表示，已证实朝鲜向俄派兵；美国防长奥斯汀同日确认，有证据表明朝鲜军队在俄罗斯；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同日进一步披露，据评估，朝鲜10月中上旬已向俄符拉迪沃斯托克“运送了至少3000名士兵”，暗示在韩国国情院18日宣布运兵1500人之后至22日，朝鲜又向俄至少运兵1500人。

──战争威慑问题。10月9日，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部以美韩频繁进行侵略战争演习，B-1B轰炸机、核潜艇、核航母等美国核战略资产多次进入半岛，“好战狂人”（按：指尹锡悦和韩国军方）喧嚷朝鲜“政权终结”为由，从当天起完全切断与韩国连接的公路和铁路；10月12日下达作战预备指示，命令国境线附近按照战时定员编制全副武装的8个炮兵旅，在13日20时之前进入完全射击准备状态。

韩军10月11日进行精确打击、钻地打击突出的“金牛座”远程空地导弹的实弹演习；10月13日警告朝鲜，如果侵害韩国国民安全，那一天便是朝鲜政权毁灭之日。10月14日，金正恩召开国防及安全部门协议会，研判半岛紧张局势，阐明强硬的政治军事立场，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李永吉做关于应对军事行动计划的报告。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金正恩亲上一线

朝韩近五年口水战惯例是妹妹金与正代表金正恩，如泼妇一样痛骂文在寅、尹锡悦和韩国政府。10月3日、12日、13日、14日、15日、18日、22日、28日，金与正八次密集发表谈话，重点指责“韩国军方流氓”是侵犯平壤的肇事者，美国要为“豢养这群杂种狗”承担责任；撇清首尔上空无人机“空投指责尹锡悦傀儡的传单”，并非朝方所为。

2022年7月27日，金正恩在“战胜节”（即签署《朝鲜停战协定》）69周年纪念活动上致词时首次点名警告尹锡悦，如果韩方试图以军事手段对抗朝方，将立即遭到强有力的惩罚，尹锡悦政权及其军队将被全部消灭。2024年10月1日，尹锡悦在“国军日”纪念仪式上致词时强调，“韩美同盟的决然压倒性的应对”，朝鲜动武将面临“政权终结”。金正恩迅速亲自上火线，间隔两年后两次痛骂尹锡悦，两国元首尖锐矛盾公开化。

10月2日，金正恩视察西部地区人民军特战部队训练基地，回应尹锡悦10月1日致词，点名称呼“尹锡悦傀儡”，“满脑子反朝思维”、“安保不安和焦急心理”、“装腔作势”、“好战血性”、“脑子有病”。10月7日视察国防综合大学发表建校60周年祝词，又用相当长篇幅点名批判尹锡悦，“愚陋芜劣”、“一派胡言”、“执迷不悟”、“脑子有病”。

10月15日，朝军执行金正恩决定，炸掉本方一侧邻近韩国的公路、铁路，就法理而言的确属于本国主权和治权，从效果而言的确升级了半岛紧张局势。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因为吃定了韩国，压根不会心疼。今后双方关系缓和，肯定又是韩国继续做冤大头，全额掏钱重修韩鲜炸毁的所有楼、路、桥。

但金正恩不是没有代价。劳动党八届十中全会7月1日闭幕后，据朝中社官网“金正恩同志革命活动新闻”专栏报道，他视察、调研、会议活动有34个，其中军事17个（9月7个、10月三周就有6个），占50%；建设8个（地方工业4个），占23.5%；救灾9个，占26.5%。7-8月他的工作重心还是建设和救灾，9至10月已明显转向军事。美韩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明显强于朝鲜，苏联拖垮、俄罗斯拖衰的战略悲剧是前车之鉴。朝鲜穷兵黩武，一味与美韩搞军备竞赛和军事对抗，必然危机四伏、前路凶险。

朝鲜无意开战

10月7日，朝鲜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一次会议修宪，将韩国列为“敌对国”。据朝中社报道，10月14日和15日两天，全国有140多万名青年同盟干部和青年学生踊跃报名参军或复队，摆出一个全国总动员的热闹姿态。其实，梳理金正恩近期表态，毫无战争意图。

10月7日，他视察国防综合大学致词时明确表示，“我们根本没有攻打韩国的意图”；每当阐明关于使用军事力量的立场时，清清楚楚而且始终如一地加上“如果”的前提；如果敌人企图先使用武力，那么才会毫不犹豫地动用一切攻击力量（自卫报复），不排除使用核武器。

10月17日，他视察人民军第二军指挥部再次强调，如果韩国侵害朝鲜主权，朝鲜才会不受任何条件的约束，不假思索地使用武力，也不排除主动使用核武器。表面强硬好战，其实是冷静止战，说白了就一句：韩国别挑衅、别动手，否则我一定加倍报复。

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部10月9日进行防御设施要塞化加固工程，同时爆破与韩国相邻的公路、铁路。为免美军误解、防止擦枪走火，当天9时45分电话通知美军，并通过朝中社公开报道。如此谨慎周全，清晰表明无意好战、开战，而是备战、止战。

俄朝改口默认朝军入俄

6月19日，普京访问平壤与金正恩签署《俄朝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各国媒体普遍关注军事同盟的第四条，其实无须多虑、大惊小怪，具体操作有很多弹性空间。第四条如此措词，明显参照了1949年4月4日签订的《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1955年5月14日签订的《华沙条约》第四条、1950年2月14日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第一条、1961年7月6日签订的《苏朝友好互助条约》第二条、1961年7月11日签订的《中朝友好互助条约》第二条。

条约签署后，精明的普京一直搁在手中，直到10月14日才提交国家杜马批准，引起外界对俄朝军事同盟的无穷遐想，时机拿捏得非常好，与金正恩默契相互借力站台。美俄毕竟有二战后多年超级大国的底蕴，外交、外宣相当专业，尤其普京多次将一副烂牌，打得出乎意料的好，获得出乎意料的利益回报，值得其他国家好好研究和学习。

综合分析各方信息，尽管俄朝多次否认，但朝鲜对俄实施大规模军援是事实，且有各种证据交叉验证。例如多次在乌战场发现朝鲜制造的导弹残骸；乌总统泽连斯基10月17日公开核实，6名朝鲜官兵在顿涅茨克附近俄罗斯占领区遭乌导弹袭击死亡；韩国国家情报院10月18日公布，发现朝鲜在乌有导弹技术军人。当然，西方国家的现役技术军人、现役特种兵、退役军人以志愿军和雇佣军名义入乌与俄军作战，也是公开的秘密。

10月24日，普京在喀山金砖峰会记者会上首次回应“朝鲜派兵援俄”消息称，“至于我们（俄朝）在第四条框架内做什么和怎么做，是我们自己的事”，默认朝军入俄。10月25日晚，朝鲜外务省副相金正奎跟进默认派兵入俄，改口称“符合国际法规范的行为”，但北约和美国、韩国、波兰等国屡次指责这“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制裁）决议”。

普京改口默认的时间纯属巧合，朝鲜改口默认的时间颇为微妙，正好是中国志愿军入朝参战74周年纪念日。金正恩执政初期，朝中、朝美关系同步恶化，他多次刻意挑选敏感时刻进行核导试验，通过刺激中美刷存在感，企图核讹诈。例如中美元首海湖庄园峰会时发射导弹、美国国庆日发射导弹、中国领导人主持厦门金砖峰会时爆炸氢弹。

美俄卷入引发蝴蝶效应

朝军10月入俄已是既成事实，1万余名兵力对俄乌战局影响也有限，用途究竟是预备队威慑，还是俄与乌邻近州本土防御，甚至直接进入乌境内前线作战，还未知。三种不同的应用场景，意味着朝军死伤人数的差异很大，俄罗斯支付报酬的差异也很大，最后一个场景恐怕真需要俄拿出上一代的核潜艇或潜射洲际导弹技术交换。

3月28日，联合国安理会表决朝鲜制裁委员会专家小组授权延期决议草案时，俄罗斯一票否决，4月30日任期结束后解散。10月16日，美国带领日韩等盟友共11国宣布自行成立“跨国制裁监测小组”。朝鲜外务相崔善姬10月19日发表谈话，严厉谴责美国“追求霸权利益企图擅自改变国际秩序的痼习”。朝鲜外务省10月26日发表谈话，再次谴责美国针对朝鲜频繁部署战略资产、频繁与韩军进行联合演习，“表现出了极端的对抗狂热”，“对制造朝鲜半岛局势滑向全面失控承担全部责任”。

韩国对朝军入俄反应强烈、强硬很正常，朝鲜与核大国俄罗斯军事结盟，严重威胁韩国安全和利益。尹锡悦10月18下午召开紧急安全会议；10月21日与北约秘书长吕特通电，希望同北约及北约成员国一道谋求实质性的对策。吕特强调，北约已准备好与韩国积极合作回应俄朝军事合作，邀请韩方向北约派遣代表团，以更为深入地交换相关情报，尹锡悦一口答应。10月28日，韩国出席在北约总部举行的北大西洋理事会会议，向北约成员国介绍朝鲜派兵援俄情况。俄朝军事结盟、抱团取暖，倒逼韩国更加靠拢美国、北约，亚洲版北约或者北约东扩至亚洲的阻力逐渐减弱。

朝韩深陷“囚徒困境”，而且是典型的重复博弈。两国都频繁刺激挑衅、炫耀武力、军备竞赛，都不信任对方，都无意主动让步合作，因此敌意行为螺旋上升。在这个困境中，虽然最优结局是双方合作、降温，但双方理性选择还是对抗，最终两败俱伤。

这个博弈困境如果被精确地重复N次，已经证明双方最佳策略是每次都对抗；破除困境唯有让双方不知道重复次数，即总次数N是随机的，未来预期是不确定的，双方才会逐渐释放合作的诚意。然而，美国即将产生新总统，尹锡悦任期还有两年半，这是清晰的时间线，在此之前双方的最佳策略依然是对抗而非合作，所以未来两年半的半岛局势依然不会太平。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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