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式延迟退休的代际公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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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举：生存资源应该向下一代倾斜，这在家庭中，是毫无问题的行为模式，但当它变为一个公共议题时，倾向却发生了变化。

刘远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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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进式延迟退休，又成热议话题。所谓渐进式延迟退休，网上流传的一个方案是：给一个时段，比如2025年—2055年这个时段，每年延长2到4个月左右，然后，经过较长时间的过渡，最终达到法定的65周岁退休年龄。

渐进式方案，好处就在于从心理上比较容易接受。但是，所谓心理上比较容易接受，很多时候，是一种情绪上的安抚，一种善意的谎言。

不动退休金，渐进式增加退休年龄，这种方案的本质，就是面对老龄化、少子化、社保可持续化问题，已经退休的老人，不承担任何改变；年龄越大，承担的越少，现在即将退休的只承担两个月；越年轻，承担越多，最后，90后、00后承担所有——5年。

这种方案在代际上的伦理合理性值得商榷。

一个困难出现后，即便在其发展的时间线上，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渐进式出现的，逐渐式变大的。但是，面对这个困难的群体，分担这个困难，却不能也按年龄来渐进式分担。

首先，虽然人们是在过去几年才逐渐意识到人口结构、老龄化危机、养老金可持续性这个困难，而且这个困难最终变得越来越难，会是在今后10—30年。但这个困难的根源，人为的那些因素，却早就出现了。

现在的90后、00后的上一两代人，当他们是社会主流的时候，这个困难的根源就埋下了。按照因果和责任的关系，谁做的事，就该谁负责

很多人会说，老人早就奉献过自己的价值，所以，才有现在的收入，他们不欠国家的，也不欠年轻人的。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不过，现在的退休金是现收现付制，老人的退休金，是年轻人缴纳的。而且，过去老人的确奉献很多，但这些奉献，在计划经济之下，变为了大炼钢铁的铁渣，变为了很多无效的资产沉淀。这终究是那一代人的问题。

还有一个更浅显的道理，50、60后，只抚养了一个孩子，而很多90后、00后可能会抚养两个孩子，三个孩子。多抚养孩子，意味着为社会多付出，会更累一些。而少抚养孩子，会轻松一些，而这正是老龄化的根源。

当然，50后、60后少抚养孩子，是因为政策原因。但是，当我们讨论公共问题的时候，特别是涉及到代际分配问题的时候，不能把普通人单纯看作政策的被动对象，而不为历史负任何责任。比如，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从四川调粮支援京津沪。如今，即便不能要求受益于此项政策的人，要做出任何补偿，但在道义上，他们也不能简单地说一句：不关我的事，我是被动的。

我们不妨退一步来看这问题，不那么计较历史中的根源，但我们仍然会遇到政治伦理上的困惑。

第二，当社会观念意识到一个困难出现了，不管这个困难在时间线上的发展是如何的，根源如何，这个困难也应该是，立刻成为这个时代所有活着的人的共同责任。

如果此时此刻，我们知道一颗彗星在30年后将要撞击地球，为了应对这个困难，全球进入紧急状态，进行规模巨大的救世工程。这必然是所有年龄的人，都承担责任，所有人都拼命工作，承受重税。另一种方式则是，老人不管，越年轻的人承担越多，也就是说，把责任留给30年后面对彗星时，社会的主流一代。

说到这里，我想到一部电影《不要抬头》。这是一部美国的政治讽刺喜剧，大概情节是，小行星即将撞击地球，从美国总统到巨商到平民，明知却都毫不作为，最终人类灭绝。寓言之所以是寓言，是因为它的根子在生活中。现实是，我们知道存在这样一个困难，但却拒绝共同承担，而是要按年龄分摊责任，把困难留给年轻人，甚至现在还没出生的人。

第三，即便要按年龄分摊，更符合人类伦理的方式是：“五十岁以上的，出列”。

在《流浪地球》中，“五十岁以上，出列！”这一幕被很多人津津乐道，也引来争议。但实际上，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历史中，甚至说基因自我繁衍的规律中，生存资源向下一代倾斜，从来就是客观存在的自然本能法则。

美国科幻电影《彗星撞地球》，60岁以上的人自动失去抽签进入地下城的资格。日本殿堂级电影大师今村昌平有一部作品《楢山节考》，讲的是一个小山村有个习俗，凡是到了70岁的老人必须去参拜楢山，所谓的参拜，其实就是因为资源有限，把老人舍弃在山里。不管是科幻电影，还是写实电影，归根到底都源于人类历史。现在中国还有很多弃老洞。

所以，以人类的历史来看，如果一个群体面对困难，而责任需要按年龄分配，那么，最符合的伦理的方式，也是让年龄大的承担更多。当然，这并不是说要遗弃老人，而是要共同面对。但现实的模式却是不断加码让90后、00后承担更多的责任，让老人享受更多的福利。这是一种不管死后大浪滔天的模式。年轻人社保压力越大，经济压力就越大，这会毫无疑问地挤压生育，让人口结构问题变得更加糟糕。

所以，显然，面对老龄化、少子化问题，更合适的方案是所有年龄的人，公平地承担责任，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对90后、00后，乃至更多年轻人，以及他们的孩子而言，更好的方案是，把延迟退休的时间总额，公平地分配给所有人，而不是年纪大的承担2个月，年轻人承担60个月——5年。这意味着延迟退休一刀切地延迟2年到3年。同时，减少养老金，以减少对延长退休的总体需求程度。

生存资源应该向下一代倾斜，这在家庭中，是毫无问题的行为模式，但当它变为一个公共议题时，倾向却发生了变化。这是因为，任何政策背后都有群体之间的博弈，经过各种形式的博弈，最终才体现为政策。

这种家庭优待年轻人，社会却给年轻人加码，其背后的原因是，社会呼吁能力的不同。退休老人比现在正在工作的90后、00后，有着更大的社会呼吁能力。2022年3月，新华社联合百度发布的《大数据看2022年全国两会关注与期待》显示：临近或已经退休的中老年网友，更关注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退休保障政策。他们在这一问题上，发出了更大的声音。相比之下，90后、00后发出的声音很弱。这还会导致一个更加潜在的机制：老人、退休老人，出于他们的经历，他们往往是各种政府预算扩张的坚定支持者。他们感受不到经济压力，就会呼唤更多不现实的扩张预算，甚至极度性扩张预算的政策。

逆着这个思路，不难发现，只有当我们正视代际公平问题。我们才能在所有年龄段上，促成一个理性直面问题的局面。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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