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多多竞业条款成为雇员离职后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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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前员工透露的信息和法庭数据，为遏制潜在竞争对手，中国电商巨头拼多多严厉地执行竞业限制协议，一些离职员工因此被告上法庭，面临巨额罚款。

Shen Lu， Raffaele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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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科技从业者来说，电商巨头拼多多(PDD Holdings)的工作岗位非常抢手。作为阿里巴巴的竞争对手和Temu的母公司，拼多多开出的薪酬相对优厚，在这里工作的经历也会让简历变得更好看。但对部分人而言，麻烦发生在他们离开拼多多之后。

问题的根源在于竞业限制协议，律师们说，这种协议在美国越来越少见，但在中国却越来越多地被用在基层雇员身上。据前员工和法庭数据显示，为遏制潜在竞争对手，拼多多非常坚定地执行竞业限制。

强烈的竞争意识让拼多多迅速崛起——这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市值已达到1,540亿美元，去年一度成为中国市值最高的电商公司。其Temu应用软件是全球下载量最大的购物应用。拼多多严守公司机密，将员工隔离开来以防信息泄露。一些员工说，他们甚至不知道老同事的真实姓名。

曾经在拼多多工作过的一些人说，拼多多追究他们的责任，让他们支付巨额的竞业限制罚款。这其中包括中低层员工。

一名原拼多多中层经理在2021年离职前签署了一份竞业限制协议，然后自己在网上做小生意，销售减肥保健品，每月收入大概2,800美元。去年拼多多起诉了他，法院判他支付100多万美元的赔偿金，理由是他和前雇主在同一个领域竞争。拼多多2023年的销售额高达349亿美元。

他说，他去拼多多工作前正经是个中产，现在就算掏光积蓄也还不清欠债。

近年来，美国劳动合同中的竞业条款越来越少。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 简称FTC)正在牵头禁止这类条款，担心这会扼杀竞争并损害员工利益。

但中国的趋势正好相反。虽然中国《劳动合同法》规定竞业限制应仅适用于高级管理人员和其他负有保密义务的人员，但律师们说，科技公司要求级别较低的员工也签署竞业限制协议，这种情况越来越普遍。

在遭遇拼多多的竞业限制索赔后，有大约20名拼多多前员工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发泄不满，其中大部分是较低级别的雇员。

拼多多自称对竞业限制协议的使用是“有限和负责任的”，并且严格遵守法律和行业最佳实践。拼多多称，在截至2月份六个月里，因涉嫌违反竞业协议而被告上法庭的前员工占同期离职员工的比例不到2%。

拼多多称，只有一小部分离职员工受到竞业协议的约束，协议的依据是岗位与公司商业机密的相关性，而不是资历或工作年限。截至2022年底，拼多多共有1.3万名雇员。

从某些方面看，拼多多一直非常积极地利用法律手段执行竞业协议。天眼查数据显示，过去五年，涉及拼多多在中国国内主要业务实体的就业相关诉讼有110起。相比之下，涉及阿里巴巴(Alibaba)业务实体的相关诉讼有125起，而2022年阿里巴巴的员工人数是拼多多的18倍多。

在涉及拼多多的诉讼中，15%是因为竞业协议，阿里巴巴只有5%。竞业协议方面的申诉是在司法系统之外通过有法律约束力的仲裁来处理的。

一位曾在拼多多业务工作过，现在就职于Temu的员工说，拼多多指派一名人力资源代表来监控各个离职的中层经理的活动和职业动向，有时候还会聘请外部机构追踪前员工的去向或创业情况。

一些前员工表示，拼多多拿他们的实时位置和社保缴费记录当证据，证明他们为竞争对手效力。拼多多否认使用这些方法，并表示该公司不对在职或离职员工进行任何非法或不道德的监视。

在中国，竞业协议的期限最长是两年，按照法律规定，在这期间，企业应向不能为竞争对手工作的前雇员支付补偿金。

驻纽约的中国人权律师、专门处理劳资纠纷的黄沙说，员工往往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只有签署竞业协议，否则就可能受到惩罚，比如丢掉工作。

在《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看到的两份拼多多竞业协议中，有30多家科技公司被列为拼多多的竞争对手，其中包括这些公司持股的企业和持有这些公司股份的企业。根据这两份协议，竞争对手并不限于被点名的公司，此外还禁止离职员工创办与拼多多业务相重叠的企业。

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DeBund Law Offices)高级合伙人游云庭说，被拼多多视为竞争对手的企业的范围“严重影响了员工的就业前景”。

拼多多称，随着公司业务扩张，竞争对手名单也在不断变化。

员工们说，拼多多不鼓励职场社交，跨部门合作也受到严格控制。当一名Temu员工要求另一个团队提供产品信息以编制营销活动预算时，她得到的表格里所有产品细节都被涂黑遮挡了，尽管这两个团队在同一个项目上合作。这名员工也曾供职于阿里巴巴，她说，保密到这种程度她还从来没见过。

中国科技公司的雇员常常在企业内部使用化名，拼多多的员工说，公司不鼓励雇员相互询问真实姓名。他们经常开玩笑说，只有一起出差才知道同事叫什么。

一名前拼多多员工说，一天晚上他和一个同事一起加班，第二天上午去上班时这个同事已经被解雇离开公司了。他说，他们一起工作了差不多一年，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拼多多说，使用化名是为了培养“更开放、更有活力的文化”，有助于打破中国企业文化中的等级制度。拼多多称，公司鼓励创新与合作，致力于营造积极高效的工作环境。“我们坚决反对任何与此相反的不实描述，”该公司称。

拼多多的薪酬福利在业内很有竞争力，但工作强度也同样闻名。在职级对标(Duibiao)编制的互联网公司工作时长排行榜上，拼多多以每周65个小时排名第一。职级对标是一个汇总中国科技公司员工提交的薪酬信息的服务网站。

一名25岁的女性说，她在拼多多工作八个月后辞去了多多买菜的采购员职位，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影响了她的健康。她在网上发布的一份文件显示，2023年，一个仲裁机构要求她向拼多多支付约3.6万美元的赔偿金，相当于她在拼多多两年的工资，原因是她在九个月的竞业限制结束前入职对手公司。

另一名初级员工发布的仲裁文件显示，他在拼多多工作四个月后离职，现在需要支付近5.9万美元的罚款，因为拼多多认定他违反了竞业限制协议。

这两名员工都向记者证实了他们网上账户的真实性。拼多多拒绝讨论个别案例。

根据上文提到的上海中层经理签署的竞业协议，如果违反协议条款，他将失去出售拼多多股票期权所获得的任何利润。“我以为只是吓唬人，这么大的公司不会和我这个小人物计较细节，”他说。

他在拼多多工作了两年，这期间公司股价大涨。2021年离开该公司后，他用出售拼多多股票的钱在上海买了一套新房子，并创办了自己的减肥保健品公司。

去年，就在他离职大约两年后，拼多多以违反竞业限制为由起诉了他，法院冻结了他的资产，意味着他无法出售他的旧房子。后来这套房子在中国房地产市场低迷中贬值。

2023年底，一名法官做出不利于他的判决，让他承担竞业协议违约金，违约金是他出售拼多多股票的全部所得，超过100万美元。他提出了上诉。

他说，过去一年他患上抑郁症，想过自杀。他现在还是不忍心告诉女儿，她可能没法继续在国际学校上学了，可能没法出国上大学了。

现在还不清楚法院何时会对他的上诉做出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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