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和下架之外，TikTok的第三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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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售与禁用之间，TikTok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王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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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三美国众议院通过TikTok“不卖就禁”法案后，引发TikTok、中美高层、资本操盘手、民权组织等各方力量连锁反应。被裹挟进大国博弈的TikTok走到了命运的分叉口，而选择权已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眼下最大的悬念是：TikTok能不能卖？

华尔街已经四处流传着谁可能有兴趣购买TikTok的谣言。周四，美国前财政部长史蒂文·努钦（Steven Mnuchin）告诉CNBC，他“正试图组建一个收购团”，并已经与一群美国投资者展开洽谈。他称TikTok为一家伟大的公司，应该归美国企业所有，“中国绝不会允许一家美国公司在中国经营这样的企业”。

但任何收购企图都面临重大障碍。除了TikTok价格高昂，加之美国大型科技企业碍于反垄断监管不便出手外，最大的阻力将来自中国政府。

中国方面已一再明确表示，它不会允许华盛顿强制字节跳动出售TikTok。 2020年，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发起拆分TikTok行动时，中国政府更新了《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其中将“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列为禁止出口技术。这意味着，如果字节跳动想要出售TikTok美国业务，可能需要获得中国政府的批准，尤其是当交易涉及到TikTok的核心算法技术时。

中国方面此次也已展示出强硬姿态。在回应美众议院最新投票结果时，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说，美国方面“看到别人的好东西就要想方设法据为己有”，中方将采取必要措施维护自身权益。

TikTok CEO周受资则在一段回应视频中说：“这项立法如果签署成为法律，将导致TikTok在美国被禁止，”似乎是在默认，在TikTok看来，出售也不是一个选项。

几方表态指向一个死局。但在出售与禁用之间，TikTok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坊间有人指出，回顾过去半个世纪的中美商业交往史，有一家公司的故事，或许提供了一种可供借鉴的“第三条道路”，这就是可口可乐进入中国的故事。

1978年12月，就在中国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布改革开放的当月，可口可乐宣布进军中国市场，与中国粮油进出口总公司成立合资企业，成为第一家进入中国的外企。

当时可口可乐已风靡世界近百年，始终严格保守着被称作“Merchandise 7X”的神秘配方。如何在深入中国这片广袤市场、大批量生产的同时，继续严守这一配方？

它曾要求建立独资公司，但当时的中国尚不允许外商独资。可口可乐于是采取了一个独特办法：自己牢牢掌控浓缩液的生产和供应，在中国设立灌装厂。这些灌装厂只需往浓缩液中加入水、二氧化碳和其他添加剂，就能装瓶售卖。这一做法坚持至今。

算法之于TikTok，就如同“Merchandise 7X”之于可口可乐。那么是否有一种可能：字节跳动出售一个不包含算法的TikTok？后者可以负责这一热门视频网站在美国市场的维护与运营，但需要通过某种授权从字节跳动获取算法，或从此自行开发算法。

事实上，美国政府最忌惮TikTok之处在于两点：一是它掌握了大量美国用户的个人信息，可能导致对他们的隐私侵犯；二是由中国母公司开发的算法，被担心可以用来扰乱美国受众的心智，比如干预美国总统大选。

针对第一点，TikTok早已拿出解决方案。2020年，在特朗普政府施压下，字节跳动与美国甲骨文公司（Oracle）达成协议，聘请后者成为TikTok的“可信技术提供商”。甲骨文为TikTok提供云服务——类似于苹果公司在中国通过“云上贵州”来实现数据合规。到2022年6月，TikTok 已完成将美国用户的数据信息迁移到甲骨文服务器，而字节跳动则无法访问这些数据。

但与甲骨文的合作不涉及第二点关切，即算法，后者仍牢牢掌握在字节跳动手中。如果字节跳动出售不包含核心算法的TikTok，或能避免触发中国的技术出口管制，但反过来也会大大降低TikTok的估值，因为算法正是TikTok提供个性化内容推送和用户体验的秘密配方。

但TikTok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在一个市场中剥离算法。2023年8月，为了应对欧盟越来越严厉的数字监管，TikTok曾提议向欧洲用户提供不由算法驱动的应用体验，比如不再基于用户兴趣向他们推荐内容，转而展示他们所在地区和世界各地的热门视频。

除了算法剥离，也有投资者提议了另一种方案。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字节跳动的一些美国机构投资者正在考虑一种做法，让字节跳动以失去对TikTok的控制权为代价，得以保留在后者的部分持股。

在这种 “双层股权结构”方案下，TikTok美国业务可以从字节跳动独立出来，并发行两种或多种不同级别的股票，其中拥有更多投票权的一类股票由美国投资者持有。事实上，字节跳动就使用了这种股权结构——虽然其60%的股份由国际机构投资者持有，但创始人张一鸣正是通过具有特殊投票权的持股，得以控制字节跳动及TikTok。

在这一方案下，美国投资者还可以要求TikTok 美国公司寻找一个美国技术合作伙伴，以保护美国用户的数据，并保证与中国有关的实体不会处理或监控任何信息——类似字节跳动与甲骨文的合作。

据美国媒体报道，“二选一”法案预计在美国参议院将受到比众议院更强劲的阻力，而且TikTok也可以举起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赋予的言论自由为旗，通过司法途经来抵制法案的执行。总结而言，虽然TikTok前路险峻，但还未到终局。

但令人唏嘘的是，不论是股权安排还是司法救济，都是一个正常社会中一家企业主张权利的途经。而眼下却是一个“非正常时刻”。大国博弈、民族情绪、党派政治压倒了正常的商业逻辑，非常态监管在中美两国都大行其道。TikTok是在错误的时间走进了这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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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讯：TikTok剥离法案对美国大选意味着什么？

刘子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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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美国大选年，华盛顿的政治氛围对TikTok越来越艰难。

2024年3月13日，在提交仅仅8天后，强制TikTok从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剥离的法案，就在美国众议院以较大优势通过。法案的支持者认为，有中国血统的TikTok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除非它出售给美国公司。

对于该法案，中国外交部回应称，虽然美国从未发现TikTok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任何证据，但却从未停止对TikTok的打压。

“TikTok背后的真正故事是金钱和政治，”中国问题专家、无党派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高级副总裁詹姆斯·刘易斯 (James Lewis) 一语道破。他认为想要通过上市套现的投资者等利益团体，同时也是政客的大金主，他们有很大影响力，将是美国TikTok政策走向中的一环。

实际上，美国韦德布什证券投资公司分析师丹 · 艾夫斯（Dan Ives）认为，TikTok剥离法案落地的可能性仅为25%。他表示，TikTok被出售的压力并不完全来自法律禁令，而更多可能是市场力量和其他因素的综合作用。

按照程序，接下来法案将提交参议院表决，但是预计不会如在众议院一样火速推进，实际上，它在这里的命运充满了不确定性。

一个主要障碍是，美国TikTok用户强烈反对，其中恰好有很多年轻选民，可能在11月的大选中发挥重大影响力。

TikTok在美国约有1.7亿用户，占其人口（3.33亿）的一半还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这里是他们社交娱乐的在线基地，也是很多内容创作者的谋生平台。

民主党籍的美国总统拜登也顺应潮流，在2月份开设了TikTok账户，希望拉近与年轻选民的距离。皮尤研究中心2023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在TikTok上看新闻的人群中，约60%是民主党人或倾向民主党的人。

就拜登而言，他对TikTok的立场似乎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通过开设账户的方式加入了这一潮流。另一方面，又不惜得罪这一平台上的基础选民强硬推动法案。在众议院通过法案之后，据白宫新闻秘书让-皮埃尔的说法，拜登希望看到“参议院迅速采取行动”。

参议院二号民主党人迪克·德宾 (Dick Durbin）提醒，法案若通过或产生政治影响，包括对总统拜登的影响，“排除大量年轻选民并不是明智的连任策略。”

“拜登对国家安全的担忧超过了任何人，不会基于用户的评论来考虑国家安全问题。”路透社援引一位匿名白宫官员的话说。然而，另一位白宫官员的话似乎更能暗示打对华强硬的选举牌的动机。“我们并不担心禁令对拜登连任机会的影响......因为在任何事情最终发生之前，都会经历很多曲折”。

TikTok剥离法案落地的前景看起来确实有些曲折。实际上，迄今参议院尚没有明确日程，多位话事人谨慎表态，称需要一些时间审查法案，试图对其进行“完善”，以在确保国家安全和保证言论自由之间取得更好平衡。

截至发稿，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并没有表态要付诸表决，只是称将首先对法案进行审查。

参议院商业委员会共和党领袖特德·克鲁兹（Ted Cruz）告诉彭博社，法案应接受“全面修改”，这可能会大大推迟下一步行动。该委员会主席玛丽亚·坎特韦尔（Maria Cantwell)）则进一步表示，为了使立法能在法理上站得住脚，正在考虑一项单独法案，但还不确定下一步是什么。

科技议题上的民主党领袖、参议员罗恩·怀登 (Ron Wyden) 也称仍在审查法案。虽然他对“任何允许中国政府访问美国私人数据的应用程序表示严重担忧”，但他同时提醒道：“历史告诉我们，当立法者急于就科技和社交媒体立法时，往往会犯错误。”

另外，有分析人士表示，即使法案最终在参议院通过并经总统签署后成为法律，它也几乎肯定会面临诉讼挑战。

而这有成功的先例。2023年2月，拜登禁止联邦设备使用TikTok。三个月后，蒙大拿州州长跟进，试图在该州禁止TikTok。不过，在TikTok援引第一修正案起诉后，法案被联邦法官叫停，目前在等待审判阶段。

时间再往前回溯，则是前总统特朗普执政的最后一年。可能很少有人记得，TikTok因中国血统而陷入被打压局面的始作俑者是特朗普。2020年，特朗普试图通过一项行政命令禁止TikTok，但被联邦法院质疑后，并未生效。最终，TikTok花费15亿美元，与美国科技巨头甲骨文合作，将美国用户数据放在在甲骨文的云存储中，以及随着特朗普任期结束而风暴暂息。

较少有人注意到的是，风暴在2024年重新刮起之际，始作俑者的态度已经大转弯，这令华盛顿不少政客目瞪口呆。

在众议院投票前几天，特朗普就多次表态反对TikTok剥离法案。他虽然仍抱持中国血统威胁论，但同时承认TikTok的很多好处，认为其竞争对手Facebook才是“美国人民公敌”。他还多次指出剥离法案将令Facebook渔翁得利。因在上次大选中，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格向全美各地选举办公室捐款，被特朗普和保守派指责试图影响大选、帮助拜登获胜。

许多民主党人纷纷猜测特朗普态度大转弯的背后动机，他们认为主要出于交易性目的。比如：取悦一位与TikTok有利益关联的大金主，吸引年轻选民好感，借机在TikTok上卖一波新推出的金色跑鞋。

有美媒拍到特朗普在3月1日会见了亿万富翁杰弗里·亚斯 (Jeffrey Yass)，后者是“增长俱乐部”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主要捐助者，该俱乐部力挺特朗普重返白宫。据称，杰弗里·亚斯还通过投资公司持有字节跳动15%的股份。

杰弗里·亚斯的态度很明确。“TikTok关乎言论自由和创新，是自由主义和自由市场理想的缩影。禁止TikTok的想法是对我信仰的诅咒。”他稍早前曾对《华尔街日报》谈起。

一种说法是特朗普在会见了杰弗里·亚斯之后不久就改变了TikTok立场。不过，特朗普在3月11日的一次采访中，否认会见杰弗里·亚斯时有谈到TikTok话题。

然而，特朗普立场的突然转换，已经令深谙华盛顿政治逻辑的TikTok剥离法案支持者不安。他们担心这位有强大号召力的共和党竞选人的潜在作用，可能为政治场上的角力开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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