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地方工业发展样板与政策评估
+ 查看更多

叶胜舟：朝鲜民生改善滞后的总根源是金正恩，连续5年将财政收入总额的15.9%用于军费开支，企图实施远超朝鲜国力的“四大跃进”。

叶胜舟

■1月23日至24日，朝鲜劳动党举行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九次扩大会议，专题研究地方工业发展战略。金正恩主持扩大会议，分别作了主题报告、纲领性结论，期间与会官员按惯例分小组召开协议会，讨论细化金正恩提议的《地方发展20×10政策》。1月25日至28日，劳动党又趁热打铁，举行第二次市郡党委责任书记讲习会，贯彻落实《地方发展20×10政策》。

地方工业现代化的新样板

2021年3月3日至7日，劳动党举行历史上第一次市郡党委责任书记讲习会。金正恩连续四天出席会议，并在第二天会议上做了纲领性结论，提出“要积极利用本地区自然地理条件，盘活地方工业工厂，增加大众消费品产量”，具体指明了“最大限度地发动和利用本地区经济基础和潜力方面的途径问题”，即先在江原道金化郡试点兴建现代化地方工业工厂，以此为基础在全国所有市、郡都新建现代化地方工业工厂。

2022年9月8日，金正恩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七次会议上发表施政演说，肯定了金化郡对地方工业工厂进行现代化改扩建，利用郡内的原料满足郡内需求方面积累了经验，要求在全国范围设立推进委员会，大力向各市郡推广金化郡振兴地方工业的经验，开启“地方蝶变，自行发展”的新时代。

2024年1月15日，金正恩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会议上发表施政演说，再次肯定金化郡确实好好地得到实惠，让党中央对全国所有市、郡和地方的物质文化生活发展可能性有了明确认识，并把全国所有市、郡地方工业工厂翻修问题作为重要国策，命名为党的《地方发展20×10政策》。

据朝中社2022年8月6日、2022年11月10日、2023年12月6日、2024年1月23日电，金化郡以前经济基础非常薄弱，又遭受严重的洪涝灾害。利用山地面积占耕地面积80%的自然地理特点，建立食品厂、造纸厂、日用品厂、服装厂等地方工业工厂，以本地农产品和森林资源为基本原料，常态化生产40余种130余件廉价优质的食品和消费品，坚持按旬、按月、按季度准确无误地完成国民经济计划，明显改善本地人民生活，成为朝鲜“地方工业革命的象征、所有市和郡都要学习的模范郡”。其中食品厂的产品有基础副食品、糖果糕点、面包、各种蔬菜加工品、山果汁、果子酱等，造纸厂的产品有书写纸、卫生纸、包装纸、糊炕油纸、裱糊纸、生产模板用纸等，日用品厂的产品有香皂、塑料产品、家具产品、草编制品等，服装厂的产品有学生校服等。

据朝中社2023年3月13日、12月21日电，金正恩亲自倡议2023年轻工业部门举办多个主题展览会，还对其名称、规模、形式和展品种类予以指教。其中江原道大众消费品展3月在元山百货商店举行，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生产的食品、草编制品、学习用品博得很多参观者的关注；在全国八•三大众消费品展场上，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的产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地方工业现代化项目的落实与推广

一、江原道已推广金化郡地方工厂建设经验。据朝中社2022年7月4日电，道内安边郡、金刚郡、伊川郡着力改变地方工业工厂面貌、备齐现代设备的工作。9月8日电，道内党政机关安排组织示范课，推广金化郡地方工厂设备国产化等经验；元山市、文川市、高山郡、安边郡、川内郡准备绘制工厂设计方案；淮阳郡、伊川郡、平康郡、洗浦郡具体制定各阶段计划，保障原料生产常态化；高城郡、板桥郡、法洞郡建立经济实惠的生产工序。11月28日电，元山市基础副食品厂建设项目已进入收尾阶段，生产建筑和配套房等工程基本结束，正在进行设备组装。2023年10月31日电，已确立道内所有地方工业工厂改建成为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水平的高目标，其中法洞郡食品厂现代化改建工程10月初竣工投产、高山郡食品厂现代化改建工程接近尾声，平康郡、铁原郡、高城郡等自行解决材料和设备问题，积极落实食品厂现代化改建项目。

二、其他道已借鉴金化郡地方工厂建设经验。据朝中社2022年7月4日电，咸镜南道要求道内市、郡的地方工业工厂生产出名牌产品、名优商品；慈江道致力于更多确保地方工业工厂所需的原料来源；平安北道、南浦市抓紧推进地方工业工厂的设备改造。8月13日电，咸镜北道蓬勃开展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工作，金策市基础副食品厂新建并改进奶粉、酱油和食油生产工序，渔郎郡、茂山郡提高生产工序和设备的现代化国产化水平。8月30日电，黄海北道创新沙里院基础副食品厂工程设计，改建松林市食品厂。9月5日电，平安北道、平安南道、咸镜北道深入研讨中央下发的技术课题和工程设计，咸镜南道完成咸兴荣军圆珠笔厂建筑方案，平安北道推进球场郡、宣川郡、朔州郡食品厂现代化改建。9月13日电，各道、市、郡大力提高新款校服、小学生书包、大学生书包等大众消费品的产量和质量。2023年11月28日电，全国有200多个地方工业工厂基本完成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改建第一期技术课题和工程设计，正在积极进行外部建筑方案的国家审议工作。12月19日电，平安北道出色完成宣川郡食品厂的改建工作。

三、内阁已落实金正恩地方工厂现代化改造指示。据朝中社2022年8月9日电，轻工业省和食品工业省向各道下发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的技术任务指令，推进普及工序及设备设计图纸工作；内阁组织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示范课。8月20日电，内阁深化国家层面的作战部署，统一指挥采用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工序设计的标本经验进行设备制作，向全国所有市和郡重点推广金化郡食品厂的基础副食品生产工序、金化郡造纸厂现代化经验；组织全国各道、市、郡工作人员参观学习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的活动，掌握优秀的经验和技术。10月7日电，称赞内阁认真做好地方工业现代化作战部署和指挥，各道、市、郡成立推进委员会分阶段确定本地现代化改建项目。2023年1月27日电，地方工业省食品工业研究院下属的发酵研究所、食品研究所等大力开展科技攻关，改善基础副食品和奶制品质量。5月25日电，内阁已成立非常设中央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改造推进委员会，由各部门得力工作人员组成，统一指挥、逐步落实各阶段目标；根据各道、市、郡的条件和特点，拟定并下发各食品厂、日用品厂、造纸厂、服装厂的样板技术提案；组织全国200多个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改建第一期技术课题、国家科学技术审议等工作。

四、金德训亲力亲为推动地方工厂现代化改造。据朝中社2021年3月10日电，金德训日前考察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建设筹备情况，并在当地主持召开协议会解决实际困难；2022年6月21日电，出席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竣工典礼并致辞；2024年1月28日电，日前考察新建的平壤学生制鞋厂和现代化改建的平壤学生校服厂。

五、朝鲜官媒积极营造舆论氛围贯彻金正恩意图。据朝中社2022年2月7日公报，将金化郡认真筹划短期完成全国市郡地方工业工厂技术改造项目，列为金正恩“英明领导（按：执政）10年建设斗争的业绩”之一。8月14日电，在近日江原道生活必需品展上，贴着金化郡商标的诸多消费品吸引了参观者的注目；金化郡人民委员会委员长指出，时刻不忘敬爱的总书记同志的关爱，代代相传党的恩德。12月23日迎接劳动党八届六中全会的全年工作综述稿，将金化郡地方工业发展样板工厂成功建成，列为2022年建设辉煌成果之一。2022年8月4日，《劳动新闻》以“要把金化郡作为榜样实现全国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为题发表社论，肯定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是全国“又一个样板、标准”，所有市和郡要把金化郡作为榜样，强力推进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工作。

地方工业化革命的制约因素

一、劳动力严重缺乏。如平壤5万套住宅、连浦温室农场等重大项目一样，金正恩不得不借助军队作为建设主力。他在政治局第十九次扩大会议上，签署劳动党中央军委委员长命令，动员人民军部队参加地方工业革命，随后亲手将命令转交给政治局委员、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李永吉次帅。

二、建设材料严重缺乏。金正恩提出的解决思路是原材料不仅要国产化，最好还要本地化。如果重点保证每年20个地方工业现代化项目，其他建设项目的材料供应能否跟上是个大问题。

三、建设资金严重缺乏。目前虽然有200多个地方工业工厂项目基本完成现代化改建第一期工程设计，但地方缺乏资金，只好党中央直接投资，每年每道建2个项目，10年共建200个项目。党中央负责初期投资、供应原材料，最终希望各地方工厂自力发展。

四、历史欠账太多。目前投入只是补课、救急，重点保障生活必需品。金正恩在政治局第十九次扩大会议上做主题报告时承认，“地方经济没有具备起码的条件而正处于糟糕状态，每个地方的地理环境、经济潜力和生活环境严重失衡、差距很大。”这种严重的城乡差别、地区差别不是朝夕形成，而是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三代长期执政失误的累积。

五、党内存在畏难情绪。金正恩在政治局第十九次扩大会议做主题报告时严厉批评，面对国家的经济状况和这一宏大的任务执行，党内一些政策指导部门和经济机关光说不做，还没找到革命的现实可行性；甚至在八届九中全会上也采取消极态度，说什么只在条件有利的几个市、郡建设地方工业工厂，其余的将为往后的建设做好准备。

六、没有形成大市场大流通。地方各自为政，没有形成全国统一市场，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计划经济谈不上规模效益和比较优势，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致命特征之一是物资严重短缺。这批地方工业现代化建设的200个项目最终存活下来多少个未知，能否成功推动造血机制而非单向的、暂时的输血机制也是未知。

七、消费品种类依然短缺。按照2017年10月1日实施的中国国家标准《国民经济行业分类》和2018年中国轻工业联合会发布新版《轻工行业分类目录》，轻工业划分为18个大类行业，按领域不同分为四大类：耐用消费品、快速消费品、文化艺术体育休闲用品、轻工机械装备，按使用原料不同分为两大类：以农产品为原料的轻工业和以非农产品为原料的轻工业。以此定义，朝鲜目前轻工业还是聚焦于快速消费品领域（主要包含食品工业、造纸工业、日化工业等）和以农产品为原料的轻工业（主要包含食品制造、饮料制造、纺织、缝纫、造纸、印刷等）。

八、工业化水平依然偏低。大致相当于中国20世纪80年代的水平，信息化谈不上，至于AI、芯片、量子技术、生物工程、新能源等高新前沿科技研发，朝鲜差得很远。俄罗斯无实力与美国竞争，朝鲜更无实力竞争。

九、没有收入哪有消费。朝鲜财政极为困难，只能举全国之力，勉强保证平壤市民的特供和特权，没有余力改善全国民生。1月15日，金正恩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会议上发表施政演说中还提及，2024年平壤完工并开张一个综合医院、新建一家现代化家禽厂。如果朝鲜民众收入水平没有明显提升，即使消费品产量勉强提上来，仍然卖不出去，未来只能靠行政权力摊派、强卖，还是形成不了正循环。

十、朝鲜民生改善滞后的总根源是金正恩。2019年至2024年连续5年将财政收入总额的15.9%用于军费开支，实施核导武器大跃进的同时，企图同步实施粮食大跃进、经济大跃进、民生大跃进，“四大跃进”远超金正恩能力和朝鲜国力，不可兼得。与此形成鲜明对比，中国1980年代改革开放刚起步，邓小平以崇高的威望要求军队忍耐，压缩军费、裁军百万，综合国力强大后再发展军备。

地方工业革命的政策措施

金正恩的治国风格向来事必躬亲、操心过多，综合其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会议上发表施政演说、政治局第十九次扩大会议上做的主题报告和纲领性结论，对地方工业革命的指示非常具体，针对性很强，朝鲜劳动党的政治术语称为“工作体系”，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术语称为“组织保障”，至少包括10条政策措施：

一、一竿子插到底讨论并决定“地方发展20×10政策”。无需层层传达，直接组织和动员所有干活的骨干工作人员，现场聆听金正恩的最高指示。政治局扩大会议除了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等必然成员，还包括中央相关部门干部，各道、市、郡党责任书记和人民委员长，道党组织部长和道设计部门、内阁和国家计划委员会等相关省和中央一级机关干部，朝鲜人民军主要指挥成员等列席人员。

二、要求组建“地方发展20×10非常设推进委员会”，统筹掌控并指挥设计、材料、资金、运营、监控等一切关联工作。

三、推进委员会吸收党中央委员会各部门、国防省和有关省、中央一级机关干部组成，实现紧密协同配合。

四、设计单位、施工单位和经营单位之间切实树立三方协议体系，以免经营工厂时发生不合理的问题。

五、动用军队作为建设主力，把最具活力、战斗力极强的人民军派到地方工业发展斗争战区。

六、党中央直接负责完成每年20个郡的地方工业工厂现代化建设，持续10年，每年有义务地向各郡持续提供资金、劳力和材料。每个政治局成员包干负责一个市和郡，坚强推进地方工业工厂建设。

七、明确贯彻地方发展政策的直接组织者、执行者是道、市、郡党委责任书记，主要负责做好建设原料基地、培养技工的工作，保证2024年建成2个地方工业工厂并实际开工投产，年底上报党中央全会。

八、中央组织指导部成立地方工业建设指导科，主要做好对《地方发展20×10政策》执行的政治指导、政策指导，金正恩具体提出指导科的任务和作用，并亲自负责总结和落实指导科的工作。

九、全国其他市、郡要很好地考虑人口和居民的需求、经济情况和自然地理条件，再决定地方工业工厂的规模，而非与金化郡地方工业工厂一样整齐划一地规划。选定厂址一开始就要仔细估计能否充分满足电力和工业用水供应、是否有利于运输、是否有不便于居民之处等限制条件。

十、每个道每年建设两个郡的地方工业工厂，要本着切实保障计划性、集中性、前瞻性的原则正确规定建设次序。根据相关市和郡经济潜力和专门性、地区大小和人口正确设定生产指标。有远见地培养工厂经营所需的技术人员和技工。■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