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监管恒大？
+ 查看更多

聃丘泰、温建东：诸多债权人尤其银行，在严格微观审慎管理下为什么依然会成为恒大“冤大头”呢？谁来监管非金融“系统重要民营企业”？

聃丘泰、温建东

■中国最大房地产企业集团恒大7月17日公布年报，2021年亏损6862亿元人民币，2022年亏损1258亿元人民币。截至2022年底，资产1.838万亿元人民币，负债2.437万亿元，账户现金只有43.34亿元。舆论哗然，恒大总负债大大超越总资产，因此名义上已经破产。那么，在中央“房住不炒”总政策，金融监管微观审慎和宏观审慎双管齐下，非金融系统重要性企业恒大如何突破监管？大而不倒在恒大如何演化？恒大案例对系统重要性非金融企业监管有何教训？

一、谁来监管非金融“系统重要民营企业”？

次贷危机以来，“大而不倒”成为世界难题。“大”其实具备一定垄断地位的体现。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2007年和2022年修订稿第三条规定垄断行为包括：规定垄断地位是“（一）经营者达成垄断协议；（二）经营者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三）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竞争效果的经营者集中。”三条都不涉及对自主形成市场垄断的系统重要性企业一旦遭遇经营风险、或者经济周期风险可能导致的系统性市场混乱如何应对。

另外一方面，次贷危机最大始作俑者都是金融公司。对于金融控股公司，中国金融监管部门不断探索。2019年7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了《金融控股公司监督管理试行办法（征求意见稿）》，2020年9月开始实施。其规定“本办法所称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是因规模较大、结构和业务复杂度较高、与其他金融机构关联性较强，在金融体系中提供难以替代的关键服务，一旦发生重大风险事件而无法持续经营，可能对金融体系和实体经济产生不利影响的程度。”其明确指出了大金融企业对社会的影响程度。但是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只“包括系统重要性银行业机构、系统重要性证券业机构、系统重要性保险业机构，以及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以下简称金融委）认定的其他具有系统重要性、从事金融业务的机构”。显然，对恒大这样非金融控股的民营系统性重要性公司该由谁监管法律似乎上不清楚。因此，监管空白一定程度上是恒大“野蛮”发展的原因。

二、行业自律和微观审慎能否约束恒大“野蛮”扩展？

次贷危机之前，监管理念认为企业是自负盈亏的独立微观主体，面临竞争压力，也有行业自律组织约束，因此企业会做出微观理性和宏观理性的行为，企业行为微观最优必然也是宏观最优。但是次贷危机证明，如果从微观角度看，系统重要性机构普遍存在“大而不倒”的问题，因此，道德风险十分突出。

2021年恒大年报显示恒大债权人主要是银行，包括民生银行，农业银行，工商银行，农发展银行，浙商银行，浦发银行，光大银行，建设银行，盛京银行，南洋银行，吉林银行，渤海银行，上海银行，龙江银行，兴业银行，洛阳银行，中信银行，广州银行，汉口银行，九江银行等。2023恒大10大债权人变化为：上下游房地产公司、第四位苏宁200亿元、第三位盛京银行326亿元、第一位是交房无望的业主。世界各国对金融企业微观审慎管理规定很多，中国金融监管总局对商业银行信用风险监管指标包括：不良资产率为不良资产与资产总额之比，不应高于4%。单一集团客户授信集中度为最大一家集团客户授信总额与资本净额之比，不应高于15%。全部关联度为全部关联授信与资本净额之比，不应高于50%。各家银行都严格执行此标准。那么，这么多债权人，尤其是银行，在严格微观审慎管理下为什么依然会成为恒大负债的“冤大头”呢？显然微观审慎管理体系不必然杜绝一些漏洞。

三、金融稳定宏观审慎监管对系统重要性非金融企业有何影响？

为了防止系统性金融风险顺周期累积以及跨机构、跨行业、跨市场和跨境传染，提高金融体系韧性和稳健性，降低金融危机发生的可能性和破坏性，促进金融体系的整体健康与稳定，实施宏观审慎管理。

那么，对系统重要性非金融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如何监管呢？由于房地产行业其实存在很高程度类金融业务，负债率高，含有开发贷款、土地抵押贷款、个人住房贷款等。中国金融监管当局出台了一系列政策。2020年8月“三道红线”：现金短债比例大于1、净负债率不能大于100%、剔除预售账款后的资产负债率不超过70%。2020年12月，监管当局又提出“两个占比”：第一道红线是“房地产贷款占比”，指一家银行的全部房地产类贷款（包括个人房贷、企业房贷）占其全部贷款的比重；第二道红线是“个人住房贷款占比”，是指“个人住房贷款余额”占一家银行全部贷款的比例。

一般认为，金融泡沫出现是系统产生了自我强化预期，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助长了泡沫，而一旦泡沫破灭则造成金融体系不稳定。因此，两个宏观审慎政策出于系统性金融稳定目的，有利的保护了金融机构维护了金融体系的稳定。但是，维护金融体系稳定的政策对下游的系统重要性的非金融企业会产生什么影响了？尤其在经济下滑严重的背景下，似乎体现了一定程度的顺周期而不是逆周期调节（当然，现实中房地产周期很难判断，同时房价“合理程度”也更难判断），导致房地产企业更加困难。

四、恒大问题的实质之一：经济周期

从下表可以看出，恒大问题本质宏观上首先是房地产周期和经济周期问题，似乎与恒大经营管理水平关联度不大。从下表恒大2015-2022年主要财务指标可见，恒大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2016年底首次提出“房住不炒”之后，总资产始终大于总负债。但2021年资产开始低于负债。核心是随着新冠疫情之后居民收入下降，房价下跌，恒大资产类的土地使用权大幅度下降，导致其总负债超越总资产。因此，恒大问题不完全是经营问题，而是企业自身也无法控制的房地产周期、甚至是宏观经济周期所致。当然，企业家也需要判断经济周期。

五、恒大问题实质之二：微观审慎需要注意供应链贷款问题，反垄断同时也要加强对核心企业宏观审慎监管？

恒大问题微观上本质上供应链贷款问题。虽然从恒大债权人角度看，满足了微观审慎管理，满足了债务人风险分散，银行业贷款也满足了信用风险非集中的原理。但是，众多“冤大头”贷款人都投向了“中心企业”，投向非金融系统重要性企业，是典型的供应链贷款。而中国房地产行业经过多轮洗礼集中度很高，于是系统性风险大增。因此，国家在针对一些行业反垄断提高竞争程度同时，也要考虑维护市场稳定，加强宏观审慎监管。■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