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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07:44
时政

西方对自由经济政策失去信心?

周子衡:强化政府干预的美经济政策转向,部分源于金融危机后复苏缓慢。产业政策展现了西方国家提振经济意愿,对自由放任经济政策失去了信心。
美国经济的软着陆:历史、路径与展望
周子衡

■近几年来,美国推出了几代人以来最全面的产业政策,这甚至推动了西方国家普遍跟进并确立其产业政策。当各国政府都计划向本国公民征税来补贴本国制造商,并以此对抗外部竞争时,甚或期间夹杂着意识形态或所谓价值观的诉求,世界经济便不可避免地朝着一个奇怪甚或糟糕的方向行进。适值当下,遭此剧变,主动与被动的去全球化即如排浪掀起并推展开来……

对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失去信心

自亚当•斯密确立所谓“看不见的手”的理论学说以来,自由放任的经济信念在西方经济世界深根拓殖了两个多世纪,期间虽遭大萧条的冲击与冷战对峙,自由经济政策仍屹立不倒。几十年来,美国利用其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的影响力影响世界各国政府削减关税和补贴并拥抱自由贸易,由此,美国也被视为全球化的最重要的推手之一。

减少政府干预,反对产业政策,是为企业自由、市场开放的基石。然而,罗纳德•里根拒绝政府大规模干预经济四十年后,比尔•克林顿签署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三十年后,美国政界人士一直在推动对外国商品征收关税,并对战略领域的国内生产商提供补贴,冀望以此提振美国经济,重振其制造业并创造新的就业岗位。

当前,美国许多新经济计划都专注于在美组装产品的企业,鼓励国际公司将生产转移到美国。如有关产业移入美国,不仅有资格获得拜登政府提供的巨额补贴,还可以从美国较低的能源成本和较低的税收中受益。它有许多重大目标,诸如,寻求振兴萧条地区;加强自身供应链建设;促进美国经济绿色减碳;降低能源成本,以及所谓建立更公平的经济秩序。所谓产业政策,正是指政府用来支持对经济竞争力、社会成果或国家安全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国家产业或公司的一系列政策干预措施,它甚或与自由放任的经济信念格格不入,当前,美国全面走在了政府积极干预的产业政策道路之上。曾几何时,所谓美国没有产业政策等云云宣示,如今哑言失声了……随之而去的,正是其对自由放任经济政策的信心。

批评者们担心,大规模的政府支出不仅是鲁莽地推高税收,更加剧本已过热的经济的通胀;反对者们认为,保护主义削弱了企业的创新力量,激励措施扭曲了企业设立的目的,转而谋取并仰赖政府补贴而苟活。一些共和党人直接呼吁取消拜登政府的补贴政策,实则如其赢得大选,亦恐不愿立即取消补贴,这顶帽子共和党人是不愿被扣上“导致工厂关闭并将工作岗位转移到国外”类似帽子的。这就表明,即便是在政治上失去自由放任的政策信心,同样,在政治上也难以挽回。

与中国经济开战

当前,强化政府干预的美经济政策转向,部分原因在于,2007-2008年金融危机后复苏缓慢。美国的家庭收入在经济复苏期间停滞不前,对不平等加剧的愤怒导致承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唐纳德•特朗普当选。他曾发出豪言壮语:“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任之初,即与加拿大和墨西哥重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并向中国及其他贸易伙伴发起关税战。

2021年白宫易主,拜登总统延续了特朗普的政策并对其进行了补充,即利用关税、出口管制和“购买美国货”政策来加强国内产业,并对抗来自中国的竞争。新冠疫情及乌克兰战争所导致的供应链问题,为拜登经济学中贸易干预主义的新政策提供了部分支持。但共和、民主两党的共识在于,这些支持不足以产生解决问题的动力,而与中国竞争的需要才是过去十年左右华盛顿发生转变的主要驱动力。显然,美国经济政策转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针对来自中国等在过去二十余年中取得巨大成功的国家的经济竞争。

华盛顿指责中国,几十年来向其企业提供了大量工业补贴。事实上,这些补贴还包括大量中国给予外商投资的超国民待遇,涉及到中国在环境、土地、劳动、税收等诸方面,关乎中国的经济开放与市场自由化改革,是为后冷战全球和平红利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美国以反对政府补贴为号召,着力推行美国版本的补贴政策。

三十年前,西方世界曾对非常怀疑日本持续经济干预的模式,是否比自由市场方法更能取得成功。彼此,美对日经济立场何其决绝、坚定,只不过没有如今日一般上升到价值观或意识形态而已。

如何解读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在过去几十年中所取得的经济成就?其中,不免杂糅着真切的现实感受与复杂的情绪表达。尽管自由市场经济体的生活质量明显高于发展中国家,但是,西方政客们一直在更广泛经济领域寻求更多的控制权,并不免时常对类似中国的营商环境表示羡慕,似乎那里一切经济作为都较西方更容易。不仅是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也曾说,“我实际上对中国怀有钦佩之情”,因其体制能瞬间扭转经济情势。事实上,将中国的经济成就完全解读为政府干预是彻头彻尾的误读,并且所谓的中国经济成就往往是相对而言的。

西方各国的跟进

尽管美国将其产业政策视为扭转美制造业损失、减少对进口商品依赖以及在清洁能源行业竞争的战略,但是,华盛顿对产业政策的新拥抱让其他发达经济体感到紧张,美传统盟友却将其解读为保护主义,他们担心接受补贴的美国公司的竞争威胁以及部分工业基地迁移到美国的风险。

鉴于美国会已为半导体、可再生能源和基础设施制定了数千亿美元的补贴,欧洲有人呼吁以类似《通货膨胀削减法案》等保护主义政策对美国进行报复,或向世贸组织提出申诉。可见,西方各国对美产业政策的反应已从惊讶转变为寻找在新的贸易环境中迎头赶上和竞争的方法。

欧盟、日本和韩国都为其科技和清洁能源行业引入了补贴,以吸引新投资或阻止更多公司迁移到美国。尤其是欧洲,也紧跟潮流,拨出1600亿欧元的疫情复苏基金,用于计算机芯片、电池和气候适应等数字创新。日本正在向57家公司提供价值超过5亿美元的补贴,鼓励后者投资于国内,并相应减少对华依赖。

着眼未来,还是走回头路?

诸如台湾的半导体和法国的航空航天等,利用产业政策成功促进特定企业或行业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历史由来已久。但是,产业政策并不能成功确保经济稳定增长,争议仍然存在,事实也不尽令人乐观。

事实证明,美在太阳能供应链等领域中限制中国存在的努力已难有实绩。美国汽车工业正是在得到最大保护以抗衡日本汽车竞争的那些年里陷入了衰退。2023年第一季度,中国超越日本,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出口国,这让包括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在内的各方感到惊讶。

去年,美商务部对中国供应商展开逃税调查。但当此举导致美太阳能装机量下降时,白宫决定暂停调查。美国太阳能制造业多年来一直享受联邦和州补贴以及关税保护,但未能具备全球竞争力。正在出台的新产业政策旨在通过以补贴反补贴的方式在太阳能、风能等绿色能源以及电动汽车这些特定行业中展开与中国的竞争。即便如此,美欧日本在清洁技术制造业方面与中国相比还是相形见绌,此外,绿色技术所需的几乎所有关键矿物和零部件都在中国采购或加工。

《通货膨胀消减法案》没有支出上限,最终可能会为可再生能源提供1万亿美元的援助,能源部此外还拥有4000亿美元的贷款授权。如今美国新产业政策的实施规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得多,并带动西方国家跟进。虽然制定并实施产业政策展现了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提振经济的强烈意愿,但也显示出其已对自由放任经济政策失去了信心。

一切似乎都在着眼于未来,然而也似乎正在走回头路……■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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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经济的软着陆:历史、路径与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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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对自由经济政策失去信心?

周子衡:强化政府干预的美经济政策转向,部分源于金融危机后复苏缓慢。产业政策展现了西方国家提振经济意愿,对自由放任经济政策失去了信心。
周子衡

■近几年来,美国推出了几代人以来最全面的产业政策,这甚至推动了西方国家普遍跟进并确立其产业政策。当各国政府都计划向本国公民征税来补贴本国制造商,并以此对抗外部竞争时,甚或期间夹杂着意识形态或所谓价值观的诉求,世界经济便不可避免地朝着一个奇怪甚或糟糕的方向行进。适值当下,遭此剧变,主动与被动的去全球化即如排浪掀起并推展开来……

对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失去信心

自亚当•斯密确立所谓“看不见的手”的理论学说以来,自由放任的经济信念在西方经济世界深根拓殖了两个多世纪,期间虽遭大萧条的冲击与冷战对峙,自由经济政策仍屹立不倒。几十年来,美国利用其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的影响力影响世界各国政府削减关税和补贴并拥抱自由贸易,由此,美国也被视为全球化的最重要的推手之一。

减少政府干预,反对产业政策,是为企业自由、市场开放的基石。然而,罗纳德•里根拒绝政府大规模干预经济四十年后,比尔•克林顿签署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三十年后,美国政界人士一直在推动对外国商品征收关税,并对战略领域的国内生产商提供补贴,冀望以此提振美国经济,重振其制造业并创造新的就业岗位。

当前,美国许多新经济计划都专注于在美组装产品的企业,鼓励国际公司将生产转移到美国。如有关产业移入美国,不仅有资格获得拜登政府提供的巨额补贴,还可以从美国较低的能源成本和较低的税收中受益。它有许多重大目标,诸如,寻求振兴萧条地区;加强自身供应链建设;促进美国经济绿色减碳;降低能源成本,以及所谓建立更公平的经济秩序。所谓产业政策,正是指政府用来支持对经济竞争力、社会成果或国家安全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国家产业或公司的一系列政策干预措施,它甚或与自由放任的经济信念格格不入,当前,美国全面走在了政府积极干预的产业政策道路之上。曾几何时,所谓美国没有产业政策等云云宣示,如今哑言失声了……随之而去的,正是其对自由放任经济政策的信心。

批评者们担心,大规模的政府支出不仅是鲁莽地推高税收,更加剧本已过热的经济的通胀;反对者们认为,保护主义削弱了企业的创新力量,激励措施扭曲了企业设立的目的,转而谋取并仰赖政府补贴而苟活。一些共和党人直接呼吁取消拜登政府的补贴政策,实则如其赢得大选,亦恐不愿立即取消补贴,这顶帽子共和党人是不愿被扣上“导致工厂关闭并将工作岗位转移到国外”类似帽子的。这就表明,即便是在政治上失去自由放任的政策信心,同样,在政治上也难以挽回。

与中国经济开战

当前,强化政府干预的美经济政策转向,部分原因在于,2007-2008年金融危机后复苏缓慢。美国的家庭收入在经济复苏期间停滞不前,对不平等加剧的愤怒导致承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唐纳德•特朗普当选。他曾发出豪言壮语:“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任之初,即与加拿大和墨西哥重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并向中国及其他贸易伙伴发起关税战。

2021年白宫易主,拜登总统延续了特朗普的政策并对其进行了补充,即利用关税、出口管制和“购买美国货”政策来加强国内产业,并对抗来自中国的竞争。新冠疫情及乌克兰战争所导致的供应链问题,为拜登经济学中贸易干预主义的新政策提供了部分支持。但共和、民主两党的共识在于,这些支持不足以产生解决问题的动力,而与中国竞争的需要才是过去十年左右华盛顿发生转变的主要驱动力。显然,美国经济政策转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针对来自中国等在过去二十余年中取得巨大成功的国家的经济竞争。

华盛顿指责中国,几十年来向其企业提供了大量工业补贴。事实上,这些补贴还包括大量中国给予外商投资的超国民待遇,涉及到中国在环境、土地、劳动、税收等诸方面,关乎中国的经济开放与市场自由化改革,是为后冷战全球和平红利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美国以反对政府补贴为号召,着力推行美国版本的补贴政策。

三十年前,西方世界曾对非常怀疑日本持续经济干预的模式,是否比自由市场方法更能取得成功。彼此,美对日经济立场何其决绝、坚定,只不过没有如今日一般上升到价值观或意识形态而已。

如何解读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在过去几十年中所取得的经济成就?其中,不免杂糅着真切的现实感受与复杂的情绪表达。尽管自由市场经济体的生活质量明显高于发展中国家,但是,西方政客们一直在更广泛经济领域寻求更多的控制权,并不免时常对类似中国的营商环境表示羡慕,似乎那里一切经济作为都较西方更容易。不仅是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也曾说,“我实际上对中国怀有钦佩之情”,因其体制能瞬间扭转经济情势。事实上,将中国的经济成就完全解读为政府干预是彻头彻尾的误读,并且所谓的中国经济成就往往是相对而言的。

西方各国的跟进

尽管美国将其产业政策视为扭转美制造业损失、减少对进口商品依赖以及在清洁能源行业竞争的战略,但是,华盛顿对产业政策的新拥抱让其他发达经济体感到紧张,美传统盟友却将其解读为保护主义,他们担心接受补贴的美国公司的竞争威胁以及部分工业基地迁移到美国的风险。

鉴于美国会已为半导体、可再生能源和基础设施制定了数千亿美元的补贴,欧洲有人呼吁以类似《通货膨胀削减法案》等保护主义政策对美国进行报复,或向世贸组织提出申诉。可见,西方各国对美产业政策的反应已从惊讶转变为寻找在新的贸易环境中迎头赶上和竞争的方法。

欧盟、日本和韩国都为其科技和清洁能源行业引入了补贴,以吸引新投资或阻止更多公司迁移到美国。尤其是欧洲,也紧跟潮流,拨出1600亿欧元的疫情复苏基金,用于计算机芯片、电池和气候适应等数字创新。日本正在向57家公司提供价值超过5亿美元的补贴,鼓励后者投资于国内,并相应减少对华依赖。

着眼未来,还是走回头路?

诸如台湾的半导体和法国的航空航天等,利用产业政策成功促进特定企业或行业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历史由来已久。但是,产业政策并不能成功确保经济稳定增长,争议仍然存在,事实也不尽令人乐观。

事实证明,美在太阳能供应链等领域中限制中国存在的努力已难有实绩。美国汽车工业正是在得到最大保护以抗衡日本汽车竞争的那些年里陷入了衰退。2023年第一季度,中国超越日本,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出口国,这让包括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在内的各方感到惊讶。

去年,美商务部对中国供应商展开逃税调查。但当此举导致美太阳能装机量下降时,白宫决定暂停调查。美国太阳能制造业多年来一直享受联邦和州补贴以及关税保护,但未能具备全球竞争力。正在出台的新产业政策旨在通过以补贴反补贴的方式在太阳能、风能等绿色能源以及电动汽车这些特定行业中展开与中国的竞争。即便如此,美欧日本在清洁技术制造业方面与中国相比还是相形见绌,此外,绿色技术所需的几乎所有关键矿物和零部件都在中国采购或加工。

《通货膨胀消减法案》没有支出上限,最终可能会为可再生能源提供1万亿美元的援助,能源部此外还拥有4000亿美元的贷款授权。如今美国新产业政策的实施规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得多,并带动西方国家跟进。虽然制定并实施产业政策展现了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提振经济的强烈意愿,但也显示出其已对自由放任经济政策失去了信心。

一切似乎都在着眼于未来,然而也似乎正在走回头路……■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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