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相聚就是吃着火锅唱起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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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庭略：酒酣耳热的时候，如果需要寻找一种可以让汗毛竖立的力量，那就播放一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但是过门音乐一响起来就会跟着大喊大叫的歌曲。

范庭略

■第一次听说上海的艺术院校曾经是200位老师配100多位学生的时候，我已经喝多了。在一桌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朋友们痛饮畅谈他们在学校的课余生活的时候，老邓大概已经开了有十瓶以上的红酒了。

那是一个黄梅天的黄昏，气压很低，有些感觉喘不过气来。曲老师张罗着一起吃饭，而邀请却是顾老师发来的。幸福路一直都是上海文艺青年喜欢聚集的街道，这条不长的马路上曾经出现过众多小众而著名的酒吧和平易近人的餐厅，隔壁开了幸福里之后，更多的年轻人喜欢这样的口彩多过喜欢那里的餐饮门店。我的一位住在附近的朋友长期以遛狗为名，与各种在此遛狗的美女搭讪，让他已经把附近几条街养狗的姑娘们的微信都加好了。中年的他自从养了狗之后，就开始了健身跑步，后来还居然纹了眉毛，这让我们感受到他对爱情的无限向往。我们都说他不在幸福里就走在幸福路上，这些善意的玩笑充分稀释了他一直在写电影剧本的焦灼，因为剧本总是在修改，而开机却依然遥遥无期。

老邓之前的餐厅叫Spicy Moment，比起我常去的古意湘味浓和滴水洞来讲，五原路的这家湖南菜餐厅主要都是面向住在附近的外国友人，因为份量过于小巧，而气氛却异常美好。有人形容老邓的餐厅有一种文艺嬉皮士的风格，我觉得他们一定是被餐厅里面那个私密的酒吧所吸引，而比起上海大部分的湖南菜来讲，我觉得他的湖南菜更像西班牙的tapas。如果可以把湖南菜做成finger food也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据说他把他的另外一家在静安的分店卖给了另外一家上海比较出名的湘菜连锁店，然后继续守着五原路的店，过着那种让大家很眼红的逍遥生活。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三年的疫情，很多关于朋友之间的交往，在这三年的经历都是按着快进键稀里糊涂地进入到今年。平时大家都是在微信上面看到彼此的行踪以及聚会的场景，总的来说餐饮行业的很多变化都是在这三年的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或者关了，或者转行了。等到他把五原路上的湖南菜关掉，然后在著名的幸福路上重新开业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把餐厅的名字改成了“幸福有锅”，不过英文名字依旧还是SpicyMoment。其实之前去过幸福路110号，楼下一间安静的西餐厅好像一直排队，近乎没有装修的素雅风格，一直是很多年轻人喜欢照相的地方。不过老邓把二楼和三楼都拿了下来，二楼是餐厅，三楼据说正在按照艺术空间的方向努力施工，争取在八月份可以跟大家见面。

陆陆续续来了有八个人，有在上戏当老师的央美博士，有上戏毕业一直在写剧本的作家，还有在给电影新片推广的，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在上戏读过书或者正在上戏教书。当然做东的曲丰国老师是也是上戏的老师，一周之后他的30周年作品回顾展在徐汇滨江的龙美术馆盛大开幕的时候，上海的艺术家除了去瑞士巴塞尔展览的没有出现之外，悉数到场。客人们围着一个长桌坐下，两口幸福锅热气腾腾的煮着番茄，有些贵州酸汤鱼的味道，不过香茅的霸气出现又让我们感觉有些泰餐的风格。总之锅里面煮的是鳗鱼，后来据说又加了牛蛙，总之没有出现常见的酸汤鱼，我认为这是老邓的机智，毕竟湖南和贵州互相都还很节制地保持了口味上的距离。之后的香辣牛筋、黄金蛋以及风味莴笋干、甚至藕带泡椒炒墨鱼都很适合葡萄酒。老邓不停地在开酒，大家不停地在举杯，文艺老中青的聚会根本不在乎葡萄酒与湖南菜的搭配问题，他们更在乎的是葡萄酒的杯莫停。

其实这么一锅幸福番茄底汤几乎成了整晚的主角，各种切好的牛羊肉在往里面放。漫长的聚会最适合的就是这样一锅一直在沸腾的番茄幸福锅，因为聚会的人们实在都很精彩。

人们总会琢磨聚会的时候，是菜重要还是人重要，大部分时候还是社交需求占了上风，因为跟话不投机的人一起吃饭，甭管米其林还是黑珍珠都会索然无味。最有意思的是这家餐厅还有一个密室隐藏在后面，推开厚重的暗门，一间小小的酒吧悄悄地冒了出来。在上戏学习舞美专业的老邓在颜色上面的把握真的是无话可说，鲜红的墙壁成了密室的主色调，然后DJ主控台是堆满了各种巨大的Coffee Table Book，然后小山一样的书堆上面是造型各异的台灯，书卷气扑面而来，在飞扬的电子音乐中感受到知识就是重量之外，音乐依旧很有力量。密室连着一个巨大的露台，看来这里的空间要比五原路的旧餐厅更加具有开放性，露台上可以抽烟聊天，而且周围都是办公楼，让扰民这样一个经常发生投诉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不要忘记那两锅一直在沸腾的番茄汤，大家好像并没有在密室停留，徜徉了一阵又不约而同地回到餐厅。其实让大家重新坐回餐桌的原因是我手机里面的音乐，因为很快番茄幸福锅就撤了，服务员们开始陆陆续续下班。这个时候老邓已经从餐厅老板的身份切换到酒吧老板，而我因为手机里面的歌曲太多，则意外地成了这个漫长聚会的音乐骑师。在酒酣耳热的时候，如果需要寻找一种可以让汗毛竖立起来的力量，就是播放一首几十年没有听到，但是过门音乐一响起来就会大喊大叫的歌曲。幸好都是年龄相差不多的同龄人，我就开始慢慢的推送起来。从早期的刘文正到后面的罗大佑，从《One Night in Beijing》到《石头记》，从蔷姐到苏小明，从唐朝到小小鸟。我记得最后开始播放《难忘今宵》的时候，大家都在大笑说今天是春晚吗？

对于年轻的成长以及中年的守成，我想这是一桌在上戏毕业的朋友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其实时间是社会更替以及历史变迁的主要原因，而新一代一定会给世界带来新的思维和新的行为方式，然后去淘汰那些过时的信仰和做法。新鲜血液逐渐站了上风成为了主流，这样才会让社会充满活力，所谓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更迭，才行成了历史的脉搏。但是有的时候我们又会觉得是我们发生了变化，才造就了各代人的不同，也是我们带着各个时代所经历的历史事件的印记，才会称之为几代人的变化，然后我们所经历的变化通过一种节奏映射到不同代际群体的生活上面，这就让每一个代际的群体都可以感受到明显的重大历史事件的影响和烙印，尤其是播放着这些能够被称为时代曲的流行音乐的时候。

当然，当我们开始播放马友友演奏电影配乐大师莫里康内的曲子的时候，另外一种让汗毛竖起来的理由，是源于《天堂电影院》或者《美国往事》或者《海上钢琴师》给予我们最初观影的震撼。

我似乎已经从一次餐厅聚会的回忆跳跃到对于音乐带给我们成长回忆的盘点之中了。其实我们喜欢用六零后、七零后、八零后或者九零后、零零后来作为代际差异的标准，主要是因为我们喜欢使用方便的术语，以及因为我们有十根手指头的事实。只能说世代就是一个分割时空连续的新方法而已，你真的分得清九零年以后种下去的小树和零零年种下去的大树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所谓代际的差别，不是时代精神让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是经济周期让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好像今天还有两个老师配一个学生的学校吗？这样的学校肯定是没有了，但是今天还有一家两个番茄幸福锅配八个客人的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