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正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走钢丝。经济基本面显示人民币应该贬值，但资本外流的阴影依然笼罩中国政府，让其对人民币的任何大幅波动都保持警惕。
发布日期：2025-01-15 16:31
张璐诗
■不久前，在英国的新国王加冕礼之日，我走上了离卫城不到1公里的小山丘Pynx。公元前507年，在雅典城西的Pynx的大理石平台上，雅典民众开始定期聚集，讨论民主制度的可能性。这是西方历史上公民集会的雏形。克里斯提尼通过改革建立起民主制度后，各种演讲在这里进行。古希腊奴隶主民主政治的代表人物伯里克利、作家阿里斯提得、传说曾向苏格拉底示爱的美男子政客亚西比德等人，都曾在这里面朝巴特农神庙做过演讲。古希腊政治家和演说家狄摩西尼也是在此做了著名的《反腓力辞》演说。
连续好几个日落时分，我站在山丘上，往下看雅典一大片古代市集遗迹。火山熔岩形成的峡谷式地形，白色大理石与石柱残垣，还依稀能拼凑出一个繁华市集的轮廓来。
对于雅典，我并不算陌生。过去十多年里，几乎每年我都来一两回，当然，疫情三年除外。太阳下错落在群山之间的白色房子，这个城市绝不是“第一眼美人”。雅典的居民常提醒我：这是个新城。他们指的是希腊独立之后的当代史。四百年在奥斯曼帝国的占领统治期间，希腊在教育与艺术等发展都遭受压抑，直到19世纪独立。但当时的希腊却又非自主地迎来一位德国皇帝统治国家，在雅典城中重新设计各类楼房建筑，这便能解释如今留下还在使用的“老”建筑多以新古典风格为主。
看着遍布全城的两千多年前的古文物遗迹，雅典这个欧洲最古老的文明所在，与“新”这个词搭配在一起，显得如此奇特。
也许是在来了第十次之后，当我终于懂得了希腊咖啡较之于意式过滤咖啡更宽厚的意蕴时，也是我深深喜欢上雅典之时。一位来自纽约的朋友泰勒，因为文化人类学的博士生研究而来到雅典，却因为希腊的人情味而留下，感觉这里比起高精尖发展的社会更有安全感，“朋友们会给我橄榄油”。来自巴黎的米其林指南撰稿人乔安娜曾在雅典居住六年，回法国后发现想动笔写小说时，会想念在被希腊文包围的露天咖啡馆。而我呢，每次目光触及建筑在一块六千万年历史的石灰石之上的卫城时，心中还是一厢情愿掠过支配现世的东正教，而将雅典定位在众神时代的滤镜下。
雅典有“七丘之城”的别称。最高的山脉是利多维卡斯山，离卫城并不远。在城市中心的任何一个角度，抬头都能看到卫城这海拔150米的平定岩建筑群。这是因为，法律规定城内不能建比卫城高的建筑。卫城又名西哥罗佩，纪念的是雅典首任国王、半人半蛇的怪兽凯克罗普斯。而卫城的名字“Acropolis”来自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的罗马名字。从阿提卡平原延续到三面悬崖，游客只能从西面上卫城。雅典曾经的黄金时代是公元前460-430年之间，伯里克利当政时代，修建了今日可见的大部分主要神殿。
遇见过一对从纽约第一次到雅典度假的老夫妇，说感觉这里有说不清的磁吸力，喜欢得很。我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卫城，开玩笑说：“也许是它所在的火山石磁场太厉害了呢。”一位学考古的希腊朋友跟我说过，这里最老的火山石大约有6千万岁，年轻的也有三千万年左右。据说因为磁场作用，这里是官方禁飞区，以防发生飞行事故。
但卫城的光芒有时过甚。在雅典住了六年的巴黎写作者乔安娜跟我说：“考古学家最终都改行成为导游”。不久前当我再上Pynx来，就遇见了一个例子：考古学家转行导游的玛丽亚，给我们导览一场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徒步，但吸引人的不光是徒步包括了小众而深入的路线，还有希腊传统“说书人”一路表演。这个路线是近年新组建起来的“另类雅典”（Alternative Athens）旅行内容之一。
在Pynx上，三位专业的希腊传统地“说书人”以卫城作背景，为我们唱希腊传统小调，然后先后在卫城脚下的希罗德•阿提库斯古代剧场对面、以及雅典老街巷Plaka内，给大家绘声绘色、外加戏剧动态地说神话故事。这些感染力近似独幕剧的“说书”，十分引人入胜。第三段讲到了波塞冬与雅典娜之争，最终雅典娜取胜，将她的名字赋予了雅典城；但基督教入侵后，男权教会不喜欢女神支配的痕迹，于是将城内的雅典雅神庙都销毁掉。这是以往我都不曾关注到的角度。
玛丽亚说，国家考古博物馆被新卫城博物馆的光环遮蔽，但其实国家考古博物馆内收藏有来自全希腊的古文物，对想要全面了解古希腊文明的游人来说更有探访价值。玛丽亚告诉我，考古不光是发掘新发现，国家拨款不够，因而缺乏资源去支持考古学更深入的研究、策划新展览等。她举了一个例子：离雅典市中心一小时车程的Amohiario考古遗址，3欧元入门票，但一年才卖30张票，曾一度关闭。如今当导游时，玛丽亚一般会先跟游客介绍雅典的三大古迹：宙斯神庙、卫城和古市集；如果游客感兴趣想更深入了解，她会继续讲述另外的几个古迹：罗马古市集（罗马人入侵后，弃用与雅典民主生活紧密相连的雅典古市集，而另造了一个市集）、亚里士多德的传道授业之地、柏拉图学校旁边不远处的古墓与公园。
作为游客的我们，无论来了多少次，都很难将目光从卫城上移开，千古一瞬，满天神佛，这种错落感实在太引人入胜。但是在雅典成长和生活的居民所需要的肯定比古文物更多。今日实质工作是向雅典市长进谏的泰勒，所在的机构“This Is Athens”正是着眼于塑造一个现代雅典城市的叙事方法。比如5月中旬一个周末在充满市井气的市场及周边举办“城市节日”（Athens City Festival）、关注老宅改造等等。在卫城东部和北部的坡道，是庭院深深的Plaka，极适合“迷失”式漫步。Plaka在希腊语里是“非常老”的意思，但实质上最老的楼建于17世纪。这里直到1950年代之前都是住宅区，后来逐渐失修，居民们没钱做维修，后来慢慢改成了商铺一条街。
Plaka古街巷内的一幢19世纪居民楼，是新近改造的精品酒店A77 Suites，楼内保留了原有的楼梯和结构特点，神奇的是，从楼上卧室望出窗外，还是看得见巍峨的卫城一角。酒店斜对面保留着一幢19世纪雅典大户人家的典型私宅，住入这样的老街巷里，一早听得见楼下左邻右舍在用希腊语闲聊的嗡嗡声，还有商铺开门的拉闸声，是游人难得一窥的生活气息。
无论来了多少次，我还是很喜欢到市中心Monastiraki火车站旁一带逛。沿着“罗马古市集”遗迹往卫城的方向走上坡，右拐进去的小巷是非常舒服的餐饮街，以希腊神话之中打败“牛头人”米诺陶洛斯的雅典英雄“忒修斯”命名。窄街上全是以纳凉的姿态在吃饭喝酒的游客；午后让降落时的飞机摇曳不定的风，此时在四壁涂鸦的铁轨、留着一道小渠的古代石门与庙宇遗迹和卫城脚下树荫之间，使人入迷。
市中心也有较令人“不安”的区域。疫情前最后一次来雅典，住在市中心附近的Exarcheia区域。前些年受棘手的难民危机冲击，这里出现了不少“蹲屋”行为。这一带也离著名的雅典理工大学也不远，近年来尤其以激进的政治主张和外墙上大幅涂鸦等另类文化著称。当时有个晚上回旅馆的途中，我与同伴还遇上了警察向抗议人员掷催泪弹的情景。尽管如此，这样的争持不下在本地居民心目中是常见之事，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隔了四年后再来，发现雅典市长Kostas Bakoyannis在开发布会时，已提到“去掉涂鸦，净化市容”等迎合旅游业的举措。雅典毕竟是欧洲最大的文化旅游出口目的地，据数据显示，今年即将到来的旅游旺季，即6月至10月之间，雅典和另一大陆城市萨洛尼卡的游客量将超越2019年。
市长先生提及目前正在进行的城市改造，包括了将曾经的垃圾场“口袋区域”改成绿化带，市中心也会增加植树，为城市降温。雅典有4.3million居民，今年预计6.5million游客到雅典，雅典本地的新闻记者最关注本地居民生活在旅游业发展过程中受到的冲击，比如交通堵塞问题日益严重。改进城市空间总都要经过漫长的过渡期，而雅典目前才开始思考是否有必要将部分街区改成人行道、禁止车辆行驶。此外，我观察到许多废弃的楼房也逐渐开始得到重修和改造，听说不少空间都已成为向游客开放的Air b&b；在带来收入的同时，这也是接下来市政府计划要“正规化”的部分。
然而要跳脱文物古迹去叙述雅典并不是易事。或者说，很多人并不乐意。毕竟这些闪闪发光的老灵魂，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拥有的。一个生动例子是：即使五年前选址远离雅典市中心的西南海港边，拔地建起仿古希腊神庙的希腊国家歌剧院与国家图书馆（简称SNFCC），在打地基时也有考古发现：公元前700年的墓穴。SNFCC由希腊另一位船王stavros niarchos（与众所周知的希腊船王奥纳西斯是竞争对手）家族资助兴建，这一大规模的现代建筑群如今已被捐献给了国家；屋顶与周围的花园成为新增的市民公园，平时见到很多人来跑步。
我还去了当代艺术博物馆（EMST）里看了看，发现坐落于一家老酿酒厂大楼内的EMST正式运作不过几年时间，馆内工作人员告知，“当代艺术”对于许多本地人来说仍然是一个新概念。参与EMST的几位策展人和宣传人员，要不是在伦敦读艺术回国的，要不就是直接从布鲁塞尔雇请过来。策展内容，迄今看来仍然处于初步探索与寻找博物馆自我身份的阶段。
与抽象的“高端”艺术相比，希腊百姓与根源性的传统歌舞之间仍保持着一种血脉相连。这在我居住的英格兰就极为罕见。当熟耳的弹拨乐器布祖基（bouzouki）琴声响起，餐桌前的老少都会渐渐坐不住，站起来手挽着手就开始踢腿、转圈，三四岁的孩子、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材变样的老者，全都跟着跳。对于游人来说，最熟耳的要数《希腊人佐巴》的主题曲，见多了餐桌之间经常自行起舞的男女老少，就算一时不见有人起身，听者也会很快脑补希腊古老的、越跳越快的瑟塔基舞来。
希腊音乐在欧洲的历史最为古老，但流传最广的这些民间小曲大都在19世纪三十年代希腊独立之后。古代被古罗马征服、中世纪时被土耳其统治了四个世纪的历史，已打散了希腊本土音乐命脉的延续。不过东正教的稳固根基与民众对民间曲调的传唱，还是令鲜明的希腊风格获得了一些保留。《希腊人佐巴》由米基斯•提奥多拉基斯（Mikis Theodorakis）写于1964年，这是在希腊今日每个角落，随时能听见唱片里播放、现场乐手演奏的最流行曲调。直到两年前，提奥多拉基斯还被视为希腊在世作曲家中的最伟大作曲家，他年轻时的另一个角色是政治家。下来经济危机与“退欧”风波中，老人接受了德国大报的采访时，呼吁希腊首相“别签蠢协议”，还坦率形容“银行在制度像个巨型蜘蛛，困在蜘蛛网中的都迷失了。人民被压迫久了，是会揭竿而起的。”提奥多拉基斯几年前还坐着轮椅参加过一次政府游行，被警察的催泪弹喷了一脸，在家里躺了几周才恢复。他于2021年底去世。
好几年前，希腊的财政危机一度吸引了好是非的各国八卦小报来，断章取义地报道超市里缺粮断米、ATM无法取现金等等。多年前经济危机水深火热之时，我下了飞机后发现雅典公交不收钱，原来是因为银行关门，公共交通即日起到周末都免票。但银行几时恢复营业还不清楚。
那时的希腊债务临头，并处于公投决定是否“退欧”的时期，那时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和后来我在城内各个角落与人闲聊时听到的异口同声：“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果”。记得当时搭巴士、地铁，每趟车都非常准点。地铁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免费而显得比平常更多。大家秩序井然，好些乘客在座位上专心看书。进到一家传统菜馆时，主人说自从公投以来，大伙儿都多少有点焦虑，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是”，穿着白衬衫、语气有礼貌的他话锋一转：“要知道在这个国家那么长的历史里，各种各样的形势都经历过了。过去基本上每隔60年都会有一次战争。”说完这句，他转身将残羹端走，背影淡定。
有一家1879年开到现在的传统家族希腊馆子，我是常客。那是因为第一次进去，曾遇到让我鼻子酸的善意。老主人的细心和热心，一碟接一碟送的小菜，让我吃撑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吃完他又端上来一盘蜂蜜酸奶，我还来不及抬头致谢，只见老人很快又盛了一小杯透明的烈酒走出来，往我桌上一摆：“Opa!”（希腊习惯口语，近似于“得了喂”、“好嘞”；视乎不同语境具有不同语义。）
因此当泰勒跟我说起在这里的“安全感”时，我颇有同感。希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常见一种旧式纯朴的维系方式：坐公交，见过老奶奶在司机上车时给他捎来自己做的米糕，两人只是经常见到的陌生人；机场过安检，一时糊涂将盛满盐水的罐头蔬菜打包进了随身带的行李箱，我所遇到并非冷冰冰的面孔，除了“扔掉”这一选择，安检人员给我找了一个容器，建议我将盐水倒出来，再重新打包。
处处可见人情味。即使这里人均月收入最低750欧，平均月薪一千欧元，占居欧洲后几名也无妨人民生活的选择，生活的优先排序的不是激烈竞争，尔虞我诈赚大钱，而是进咖啡馆，不停“废话”，饮酒，跳舞，弹琴唱歌。就是这样的雅典，吸引着我无限次重访。■
连续好几个日落时分，我站在山丘上，往下看雅典一大片古代市集遗迹。火山熔岩形成的峡谷式地形，白色大理石与石柱残垣，还依稀能拼凑出一个繁华市集的轮廓来。
对于雅典，我并不算陌生。过去十多年里，几乎每年我都来一两回，当然，疫情三年除外。太阳下错落在群山之间的白色房子，这个城市绝不是“第一眼美人”。雅典的居民常提醒我：这是个新城。他们指的是希腊独立之后的当代史。四百年在奥斯曼帝国的占领统治期间，希腊在教育与艺术等发展都遭受压抑，直到19世纪独立。但当时的希腊却又非自主地迎来一位德国皇帝统治国家，在雅典城中重新设计各类楼房建筑，这便能解释如今留下还在使用的“老”建筑多以新古典风格为主。
看着遍布全城的两千多年前的古文物遗迹，雅典这个欧洲最古老的文明所在，与“新”这个词搭配在一起，显得如此奇特。
也许是在来了第十次之后，当我终于懂得了希腊咖啡较之于意式过滤咖啡更宽厚的意蕴时，也是我深深喜欢上雅典之时。一位来自纽约的朋友泰勒，因为文化人类学的博士生研究而来到雅典，却因为希腊的人情味而留下，感觉这里比起高精尖发展的社会更有安全感，“朋友们会给我橄榄油”。来自巴黎的米其林指南撰稿人乔安娜曾在雅典居住六年，回法国后发现想动笔写小说时，会想念在被希腊文包围的露天咖啡馆。而我呢，每次目光触及建筑在一块六千万年历史的石灰石之上的卫城时，心中还是一厢情愿掠过支配现世的东正教，而将雅典定位在众神时代的滤镜下。
雅典有“七丘之城”的别称。最高的山脉是利多维卡斯山，离卫城并不远。在城市中心的任何一个角度，抬头都能看到卫城这海拔150米的平定岩建筑群。这是因为，法律规定城内不能建比卫城高的建筑。卫城又名西哥罗佩，纪念的是雅典首任国王、半人半蛇的怪兽凯克罗普斯。而卫城的名字“Acropolis”来自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的罗马名字。从阿提卡平原延续到三面悬崖，游客只能从西面上卫城。雅典曾经的黄金时代是公元前460-430年之间，伯里克利当政时代，修建了今日可见的大部分主要神殿。
遇见过一对从纽约第一次到雅典度假的老夫妇，说感觉这里有说不清的磁吸力，喜欢得很。我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卫城，开玩笑说：“也许是它所在的火山石磁场太厉害了呢。”一位学考古的希腊朋友跟我说过，这里最老的火山石大约有6千万岁，年轻的也有三千万年左右。据说因为磁场作用，这里是官方禁飞区，以防发生飞行事故。
但卫城的光芒有时过甚。在雅典住了六年的巴黎写作者乔安娜跟我说：“考古学家最终都改行成为导游”。不久前当我再上Pynx来，就遇见了一个例子：考古学家转行导游的玛丽亚，给我们导览一场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徒步，但吸引人的不光是徒步包括了小众而深入的路线，还有希腊传统“说书人”一路表演。这个路线是近年新组建起来的“另类雅典”（Alternative Athens）旅行内容之一。
在Pynx上，三位专业的希腊传统地“说书人”以卫城作背景，为我们唱希腊传统小调，然后先后在卫城脚下的希罗德•阿提库斯古代剧场对面、以及雅典老街巷Plaka内，给大家绘声绘色、外加戏剧动态地说神话故事。这些感染力近似独幕剧的“说书”，十分引人入胜。第三段讲到了波塞冬与雅典娜之争，最终雅典娜取胜，将她的名字赋予了雅典城；但基督教入侵后，男权教会不喜欢女神支配的痕迹，于是将城内的雅典雅神庙都销毁掉。这是以往我都不曾关注到的角度。
玛丽亚说，国家考古博物馆被新卫城博物馆的光环遮蔽，但其实国家考古博物馆内收藏有来自全希腊的古文物，对想要全面了解古希腊文明的游人来说更有探访价值。玛丽亚告诉我，考古不光是发掘新发现，国家拨款不够，因而缺乏资源去支持考古学更深入的研究、策划新展览等。她举了一个例子：离雅典市中心一小时车程的Amohiario考古遗址，3欧元入门票，但一年才卖30张票，曾一度关闭。如今当导游时，玛丽亚一般会先跟游客介绍雅典的三大古迹：宙斯神庙、卫城和古市集；如果游客感兴趣想更深入了解，她会继续讲述另外的几个古迹：罗马古市集（罗马人入侵后，弃用与雅典民主生活紧密相连的雅典古市集，而另造了一个市集）、亚里士多德的传道授业之地、柏拉图学校旁边不远处的古墓与公园。
作为游客的我们，无论来了多少次，都很难将目光从卫城上移开，千古一瞬，满天神佛，这种错落感实在太引人入胜。但是在雅典成长和生活的居民所需要的肯定比古文物更多。今日实质工作是向雅典市长进谏的泰勒，所在的机构“This Is Athens”正是着眼于塑造一个现代雅典城市的叙事方法。比如5月中旬一个周末在充满市井气的市场及周边举办“城市节日”（Athens City Festival）、关注老宅改造等等。在卫城东部和北部的坡道，是庭院深深的Plaka，极适合“迷失”式漫步。Plaka在希腊语里是“非常老”的意思，但实质上最老的楼建于17世纪。这里直到1950年代之前都是住宅区，后来逐渐失修，居民们没钱做维修，后来慢慢改成了商铺一条街。
Plaka古街巷内的一幢19世纪居民楼，是新近改造的精品酒店A77 Suites，楼内保留了原有的楼梯和结构特点，神奇的是，从楼上卧室望出窗外，还是看得见巍峨的卫城一角。酒店斜对面保留着一幢19世纪雅典大户人家的典型私宅，住入这样的老街巷里，一早听得见楼下左邻右舍在用希腊语闲聊的嗡嗡声，还有商铺开门的拉闸声，是游人难得一窥的生活气息。
无论来了多少次，我还是很喜欢到市中心Monastiraki火车站旁一带逛。沿着“罗马古市集”遗迹往卫城的方向走上坡，右拐进去的小巷是非常舒服的餐饮街，以希腊神话之中打败“牛头人”米诺陶洛斯的雅典英雄“忒修斯”命名。窄街上全是以纳凉的姿态在吃饭喝酒的游客；午后让降落时的飞机摇曳不定的风，此时在四壁涂鸦的铁轨、留着一道小渠的古代石门与庙宇遗迹和卫城脚下树荫之间，使人入迷。
市中心也有较令人“不安”的区域。疫情前最后一次来雅典，住在市中心附近的Exarcheia区域。前些年受棘手的难民危机冲击，这里出现了不少“蹲屋”行为。这一带也离著名的雅典理工大学也不远，近年来尤其以激进的政治主张和外墙上大幅涂鸦等另类文化著称。当时有个晚上回旅馆的途中，我与同伴还遇上了警察向抗议人员掷催泪弹的情景。尽管如此，这样的争持不下在本地居民心目中是常见之事，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隔了四年后再来，发现雅典市长Kostas Bakoyannis在开发布会时，已提到“去掉涂鸦，净化市容”等迎合旅游业的举措。雅典毕竟是欧洲最大的文化旅游出口目的地，据数据显示，今年即将到来的旅游旺季，即6月至10月之间，雅典和另一大陆城市萨洛尼卡的游客量将超越2019年。
市长先生提及目前正在进行的城市改造，包括了将曾经的垃圾场“口袋区域”改成绿化带，市中心也会增加植树，为城市降温。雅典有4.3million居民，今年预计6.5million游客到雅典，雅典本地的新闻记者最关注本地居民生活在旅游业发展过程中受到的冲击，比如交通堵塞问题日益严重。改进城市空间总都要经过漫长的过渡期，而雅典目前才开始思考是否有必要将部分街区改成人行道、禁止车辆行驶。此外，我观察到许多废弃的楼房也逐渐开始得到重修和改造，听说不少空间都已成为向游客开放的Air b&b；在带来收入的同时，这也是接下来市政府计划要“正规化”的部分。
然而要跳脱文物古迹去叙述雅典并不是易事。或者说，很多人并不乐意。毕竟这些闪闪发光的老灵魂，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拥有的。一个生动例子是：即使五年前选址远离雅典市中心的西南海港边，拔地建起仿古希腊神庙的希腊国家歌剧院与国家图书馆（简称SNFCC），在打地基时也有考古发现：公元前700年的墓穴。SNFCC由希腊另一位船王stavros niarchos（与众所周知的希腊船王奥纳西斯是竞争对手）家族资助兴建，这一大规模的现代建筑群如今已被捐献给了国家；屋顶与周围的花园成为新增的市民公园，平时见到很多人来跑步。
我还去了当代艺术博物馆（EMST）里看了看，发现坐落于一家老酿酒厂大楼内的EMST正式运作不过几年时间，馆内工作人员告知，“当代艺术”对于许多本地人来说仍然是一个新概念。参与EMST的几位策展人和宣传人员，要不是在伦敦读艺术回国的，要不就是直接从布鲁塞尔雇请过来。策展内容，迄今看来仍然处于初步探索与寻找博物馆自我身份的阶段。
与抽象的“高端”艺术相比，希腊百姓与根源性的传统歌舞之间仍保持着一种血脉相连。这在我居住的英格兰就极为罕见。当熟耳的弹拨乐器布祖基（bouzouki）琴声响起，餐桌前的老少都会渐渐坐不住，站起来手挽着手就开始踢腿、转圈，三四岁的孩子、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材变样的老者，全都跟着跳。对于游人来说，最熟耳的要数《希腊人佐巴》的主题曲，见多了餐桌之间经常自行起舞的男女老少，就算一时不见有人起身，听者也会很快脑补希腊古老的、越跳越快的瑟塔基舞来。
希腊音乐在欧洲的历史最为古老，但流传最广的这些民间小曲大都在19世纪三十年代希腊独立之后。古代被古罗马征服、中世纪时被土耳其统治了四个世纪的历史，已打散了希腊本土音乐命脉的延续。不过东正教的稳固根基与民众对民间曲调的传唱，还是令鲜明的希腊风格获得了一些保留。《希腊人佐巴》由米基斯•提奥多拉基斯（Mikis Theodorakis）写于1964年，这是在希腊今日每个角落，随时能听见唱片里播放、现场乐手演奏的最流行曲调。直到两年前，提奥多拉基斯还被视为希腊在世作曲家中的最伟大作曲家，他年轻时的另一个角色是政治家。下来经济危机与“退欧”风波中，老人接受了德国大报的采访时，呼吁希腊首相“别签蠢协议”，还坦率形容“银行在制度像个巨型蜘蛛，困在蜘蛛网中的都迷失了。人民被压迫久了，是会揭竿而起的。”提奥多拉基斯几年前还坐着轮椅参加过一次政府游行，被警察的催泪弹喷了一脸，在家里躺了几周才恢复。他于2021年底去世。
好几年前，希腊的财政危机一度吸引了好是非的各国八卦小报来，断章取义地报道超市里缺粮断米、ATM无法取现金等等。多年前经济危机水深火热之时，我下了飞机后发现雅典公交不收钱，原来是因为银行关门，公共交通即日起到周末都免票。但银行几时恢复营业还不清楚。
那时的希腊债务临头，并处于公投决定是否“退欧”的时期，那时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和后来我在城内各个角落与人闲聊时听到的异口同声：“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果”。记得当时搭巴士、地铁，每趟车都非常准点。地铁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免费而显得比平常更多。大家秩序井然，好些乘客在座位上专心看书。进到一家传统菜馆时，主人说自从公投以来，大伙儿都多少有点焦虑，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是”，穿着白衬衫、语气有礼貌的他话锋一转：“要知道在这个国家那么长的历史里，各种各样的形势都经历过了。过去基本上每隔60年都会有一次战争。”说完这句，他转身将残羹端走，背影淡定。
有一家1879年开到现在的传统家族希腊馆子，我是常客。那是因为第一次进去，曾遇到让我鼻子酸的善意。老主人的细心和热心，一碟接一碟送的小菜，让我吃撑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吃完他又端上来一盘蜂蜜酸奶，我还来不及抬头致谢，只见老人很快又盛了一小杯透明的烈酒走出来，往我桌上一摆：“Opa!”（希腊习惯口语，近似于“得了喂”、“好嘞”；视乎不同语境具有不同语义。）
因此当泰勒跟我说起在这里的“安全感”时，我颇有同感。希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常见一种旧式纯朴的维系方式：坐公交，见过老奶奶在司机上车时给他捎来自己做的米糕，两人只是经常见到的陌生人；机场过安检，一时糊涂将盛满盐水的罐头蔬菜打包进了随身带的行李箱，我所遇到并非冷冰冰的面孔，除了“扔掉”这一选择，安检人员给我找了一个容器，建议我将盐水倒出来，再重新打包。
处处可见人情味。即使这里人均月收入最低750欧，平均月薪一千欧元，占居欧洲后几名也无妨人民生活的选择，生活的优先排序的不是激烈竞争，尔虞我诈赚大钱，而是进咖啡馆，不停“废话”，饮酒，跳舞，弹琴唱歌。就是这样的雅典，吸引着我无限次重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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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6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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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选择了人情味
雅典选择了人情味
张璐诗：这里的人均收入在欧洲位居下游，但这无妨人们的选择。生活的面孔不是激烈争夺，而是淡定和热情。就是这样的雅典，吸引我不断重访。
张璐诗
■不久前，在英国的新国王加冕礼之日，我走上了离卫城不到1公里的小山丘Pynx。公元前507年，在雅典城西的Pynx的大理石平台上，雅典民众开始定期聚集，讨论民主制度的可能性。这是西方历史上公民集会的雏形。克里斯提尼通过改革建立起民主制度后，各种演讲在这里进行。古希腊奴隶主民主政治的代表人物伯里克利、作家阿里斯提得、传说曾向苏格拉底示爱的美男子政客亚西比德等人，都曾在这里面朝巴特农神庙做过演讲。古希腊政治家和演说家狄摩西尼也是在此做了著名的《反腓力辞》演说。
连续好几个日落时分，我站在山丘上，往下看雅典一大片古代市集遗迹。火山熔岩形成的峡谷式地形，白色大理石与石柱残垣，还依稀能拼凑出一个繁华市集的轮廓来。
对于雅典，我并不算陌生。过去十多年里，几乎每年我都来一两回，当然，疫情三年除外。太阳下错落在群山之间的白色房子，这个城市绝不是“第一眼美人”。雅典的居民常提醒我：这是个新城。他们指的是希腊独立之后的当代史。四百年在奥斯曼帝国的占领统治期间，希腊在教育与艺术等发展都遭受压抑，直到19世纪独立。但当时的希腊却又非自主地迎来一位德国皇帝统治国家，在雅典城中重新设计各类楼房建筑，这便能解释如今留下还在使用的“老”建筑多以新古典风格为主。
看着遍布全城的两千多年前的古文物遗迹，雅典这个欧洲最古老的文明所在，与“新”这个词搭配在一起，显得如此奇特。
也许是在来了第十次之后，当我终于懂得了希腊咖啡较之于意式过滤咖啡更宽厚的意蕴时，也是我深深喜欢上雅典之时。一位来自纽约的朋友泰勒，因为文化人类学的博士生研究而来到雅典，却因为希腊的人情味而留下，感觉这里比起高精尖发展的社会更有安全感，“朋友们会给我橄榄油”。来自巴黎的米其林指南撰稿人乔安娜曾在雅典居住六年，回法国后发现想动笔写小说时，会想念在被希腊文包围的露天咖啡馆。而我呢，每次目光触及建筑在一块六千万年历史的石灰石之上的卫城时，心中还是一厢情愿掠过支配现世的东正教，而将雅典定位在众神时代的滤镜下。
雅典有“七丘之城”的别称。最高的山脉是利多维卡斯山，离卫城并不远。在城市中心的任何一个角度，抬头都能看到卫城这海拔150米的平定岩建筑群。这是因为，法律规定城内不能建比卫城高的建筑。卫城又名西哥罗佩，纪念的是雅典首任国王、半人半蛇的怪兽凯克罗普斯。而卫城的名字“Acropolis”来自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的罗马名字。从阿提卡平原延续到三面悬崖，游客只能从西面上卫城。雅典曾经的黄金时代是公元前460-430年之间，伯里克利当政时代，修建了今日可见的大部分主要神殿。
遇见过一对从纽约第一次到雅典度假的老夫妇，说感觉这里有说不清的磁吸力，喜欢得很。我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卫城，开玩笑说：“也许是它所在的火山石磁场太厉害了呢。”一位学考古的希腊朋友跟我说过，这里最老的火山石大约有6千万岁，年轻的也有三千万年左右。据说因为磁场作用，这里是官方禁飞区，以防发生飞行事故。
但卫城的光芒有时过甚。在雅典住了六年的巴黎写作者乔安娜跟我说：“考古学家最终都改行成为导游”。不久前当我再上Pynx来，就遇见了一个例子：考古学家转行导游的玛丽亚，给我们导览一场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徒步，但吸引人的不光是徒步包括了小众而深入的路线，还有希腊传统“说书人”一路表演。这个路线是近年新组建起来的“另类雅典”（Alternative Athens）旅行内容之一。
在Pynx上，三位专业的希腊传统地“说书人”以卫城作背景，为我们唱希腊传统小调，然后先后在卫城脚下的希罗德•阿提库斯古代剧场对面、以及雅典老街巷Plaka内，给大家绘声绘色、外加戏剧动态地说神话故事。这些感染力近似独幕剧的“说书”，十分引人入胜。第三段讲到了波塞冬与雅典娜之争，最终雅典娜取胜，将她的名字赋予了雅典城；但基督教入侵后，男权教会不喜欢女神支配的痕迹，于是将城内的雅典雅神庙都销毁掉。这是以往我都不曾关注到的角度。
玛丽亚说，国家考古博物馆被新卫城博物馆的光环遮蔽，但其实国家考古博物馆内收藏有来自全希腊的古文物，对想要全面了解古希腊文明的游人来说更有探访价值。玛丽亚告诉我，考古不光是发掘新发现，国家拨款不够，因而缺乏资源去支持考古学更深入的研究、策划新展览等。她举了一个例子：离雅典市中心一小时车程的Amohiario考古遗址，3欧元入门票，但一年才卖30张票，曾一度关闭。如今当导游时，玛丽亚一般会先跟游客介绍雅典的三大古迹：宙斯神庙、卫城和古市集；如果游客感兴趣想更深入了解，她会继续讲述另外的几个古迹：罗马古市集（罗马人入侵后，弃用与雅典民主生活紧密相连的雅典古市集，而另造了一个市集）、亚里士多德的传道授业之地、柏拉图学校旁边不远处的古墓与公园。
作为游客的我们，无论来了多少次，都很难将目光从卫城上移开，千古一瞬，满天神佛，这种错落感实在太引人入胜。但是在雅典成长和生活的居民所需要的肯定比古文物更多。今日实质工作是向雅典市长进谏的泰勒，所在的机构“This Is Athens”正是着眼于塑造一个现代雅典城市的叙事方法。比如5月中旬一个周末在充满市井气的市场及周边举办“城市节日”（Athens City Festival）、关注老宅改造等等。在卫城东部和北部的坡道，是庭院深深的Plaka，极适合“迷失”式漫步。Plaka在希腊语里是“非常老”的意思，但实质上最老的楼建于17世纪。这里直到1950年代之前都是住宅区，后来逐渐失修，居民们没钱做维修，后来慢慢改成了商铺一条街。
Plaka古街巷内的一幢19世纪居民楼，是新近改造的精品酒店A77 Suites，楼内保留了原有的楼梯和结构特点，神奇的是，从楼上卧室望出窗外，还是看得见巍峨的卫城一角。酒店斜对面保留着一幢19世纪雅典大户人家的典型私宅，住入这样的老街巷里，一早听得见楼下左邻右舍在用希腊语闲聊的嗡嗡声，还有商铺开门的拉闸声，是游人难得一窥的生活气息。
无论来了多少次，我还是很喜欢到市中心Monastiraki火车站旁一带逛。沿着“罗马古市集”遗迹往卫城的方向走上坡，右拐进去的小巷是非常舒服的餐饮街，以希腊神话之中打败“牛头人”米诺陶洛斯的雅典英雄“忒修斯”命名。窄街上全是以纳凉的姿态在吃饭喝酒的游客；午后让降落时的飞机摇曳不定的风，此时在四壁涂鸦的铁轨、留着一道小渠的古代石门与庙宇遗迹和卫城脚下树荫之间，使人入迷。
市中心也有较令人“不安”的区域。疫情前最后一次来雅典，住在市中心附近的Exarcheia区域。前些年受棘手的难民危机冲击，这里出现了不少“蹲屋”行为。这一带也离著名的雅典理工大学也不远，近年来尤其以激进的政治主张和外墙上大幅涂鸦等另类文化著称。当时有个晚上回旅馆的途中，我与同伴还遇上了警察向抗议人员掷催泪弹的情景。尽管如此，这样的争持不下在本地居民心目中是常见之事，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隔了四年后再来，发现雅典市长Kostas Bakoyannis在开发布会时，已提到“去掉涂鸦，净化市容”等迎合旅游业的举措。雅典毕竟是欧洲最大的文化旅游出口目的地，据数据显示，今年即将到来的旅游旺季，即6月至10月之间，雅典和另一大陆城市萨洛尼卡的游客量将超越2019年。
市长先生提及目前正在进行的城市改造，包括了将曾经的垃圾场“口袋区域”改成绿化带，市中心也会增加植树，为城市降温。雅典有4.3million居民，今年预计6.5million游客到雅典，雅典本地的新闻记者最关注本地居民生活在旅游业发展过程中受到的冲击，比如交通堵塞问题日益严重。改进城市空间总都要经过漫长的过渡期，而雅典目前才开始思考是否有必要将部分街区改成人行道、禁止车辆行驶。此外，我观察到许多废弃的楼房也逐渐开始得到重修和改造，听说不少空间都已成为向游客开放的Air b&b；在带来收入的同时，这也是接下来市政府计划要“正规化”的部分。
然而要跳脱文物古迹去叙述雅典并不是易事。或者说，很多人并不乐意。毕竟这些闪闪发光的老灵魂，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拥有的。一个生动例子是：即使五年前选址远离雅典市中心的西南海港边，拔地建起仿古希腊神庙的希腊国家歌剧院与国家图书馆（简称SNFCC），在打地基时也有考古发现：公元前700年的墓穴。SNFCC由希腊另一位船王stavros niarchos（与众所周知的希腊船王奥纳西斯是竞争对手）家族资助兴建，这一大规模的现代建筑群如今已被捐献给了国家；屋顶与周围的花园成为新增的市民公园，平时见到很多人来跑步。
我还去了当代艺术博物馆（EMST）里看了看，发现坐落于一家老酿酒厂大楼内的EMST正式运作不过几年时间，馆内工作人员告知，“当代艺术”对于许多本地人来说仍然是一个新概念。参与EMST的几位策展人和宣传人员，要不是在伦敦读艺术回国的，要不就是直接从布鲁塞尔雇请过来。策展内容，迄今看来仍然处于初步探索与寻找博物馆自我身份的阶段。
与抽象的“高端”艺术相比，希腊百姓与根源性的传统歌舞之间仍保持着一种血脉相连。这在我居住的英格兰就极为罕见。当熟耳的弹拨乐器布祖基（bouzouki）琴声响起，餐桌前的老少都会渐渐坐不住，站起来手挽着手就开始踢腿、转圈，三四岁的孩子、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材变样的老者，全都跟着跳。对于游人来说，最熟耳的要数《希腊人佐巴》的主题曲，见多了餐桌之间经常自行起舞的男女老少，就算一时不见有人起身，听者也会很快脑补希腊古老的、越跳越快的瑟塔基舞来。
希腊音乐在欧洲的历史最为古老，但流传最广的这些民间小曲大都在19世纪三十年代希腊独立之后。古代被古罗马征服、中世纪时被土耳其统治了四个世纪的历史，已打散了希腊本土音乐命脉的延续。不过东正教的稳固根基与民众对民间曲调的传唱，还是令鲜明的希腊风格获得了一些保留。《希腊人佐巴》由米基斯•提奥多拉基斯（Mikis Theodorakis）写于1964年，这是在希腊今日每个角落，随时能听见唱片里播放、现场乐手演奏的最流行曲调。直到两年前，提奥多拉基斯还被视为希腊在世作曲家中的最伟大作曲家，他年轻时的另一个角色是政治家。下来经济危机与“退欧”风波中，老人接受了德国大报的采访时，呼吁希腊首相“别签蠢协议”，还坦率形容“银行在制度像个巨型蜘蛛，困在蜘蛛网中的都迷失了。人民被压迫久了，是会揭竿而起的。”提奥多拉基斯几年前还坐着轮椅参加过一次政府游行，被警察的催泪弹喷了一脸，在家里躺了几周才恢复。他于2021年底去世。
好几年前，希腊的财政危机一度吸引了好是非的各国八卦小报来，断章取义地报道超市里缺粮断米、ATM无法取现金等等。多年前经济危机水深火热之时，我下了飞机后发现雅典公交不收钱，原来是因为银行关门，公共交通即日起到周末都免票。但银行几时恢复营业还不清楚。
那时的希腊债务临头，并处于公投决定是否“退欧”的时期，那时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和后来我在城内各个角落与人闲聊时听到的异口同声：“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果”。记得当时搭巴士、地铁，每趟车都非常准点。地铁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免费而显得比平常更多。大家秩序井然，好些乘客在座位上专心看书。进到一家传统菜馆时，主人说自从公投以来，大伙儿都多少有点焦虑，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是”，穿着白衬衫、语气有礼貌的他话锋一转：“要知道在这个国家那么长的历史里，各种各样的形势都经历过了。过去基本上每隔60年都会有一次战争。”说完这句，他转身将残羹端走，背影淡定。
有一家1879年开到现在的传统家族希腊馆子，我是常客。那是因为第一次进去，曾遇到让我鼻子酸的善意。老主人的细心和热心，一碟接一碟送的小菜，让我吃撑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吃完他又端上来一盘蜂蜜酸奶，我还来不及抬头致谢，只见老人很快又盛了一小杯透明的烈酒走出来，往我桌上一摆：“Opa!”（希腊习惯口语，近似于“得了喂”、“好嘞”；视乎不同语境具有不同语义。）
因此当泰勒跟我说起在这里的“安全感”时，我颇有同感。希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常见一种旧式纯朴的维系方式：坐公交，见过老奶奶在司机上车时给他捎来自己做的米糕，两人只是经常见到的陌生人；机场过安检，一时糊涂将盛满盐水的罐头蔬菜打包进了随身带的行李箱，我所遇到并非冷冰冰的面孔，除了“扔掉”这一选择，安检人员给我找了一个容器，建议我将盐水倒出来，再重新打包。
处处可见人情味。即使这里人均月收入最低750欧，平均月薪一千欧元，占居欧洲后几名也无妨人民生活的选择，生活的优先排序的不是激烈竞争，尔虞我诈赚大钱，而是进咖啡馆，不停“废话”，饮酒，跳舞，弹琴唱歌。就是这样的雅典，吸引着我无限次重访。■
连续好几个日落时分，我站在山丘上，往下看雅典一大片古代市集遗迹。火山熔岩形成的峡谷式地形，白色大理石与石柱残垣，还依稀能拼凑出一个繁华市集的轮廓来。
对于雅典，我并不算陌生。过去十多年里，几乎每年我都来一两回，当然，疫情三年除外。太阳下错落在群山之间的白色房子，这个城市绝不是“第一眼美人”。雅典的居民常提醒我：这是个新城。他们指的是希腊独立之后的当代史。四百年在奥斯曼帝国的占领统治期间，希腊在教育与艺术等发展都遭受压抑，直到19世纪独立。但当时的希腊却又非自主地迎来一位德国皇帝统治国家，在雅典城中重新设计各类楼房建筑，这便能解释如今留下还在使用的“老”建筑多以新古典风格为主。
看着遍布全城的两千多年前的古文物遗迹，雅典这个欧洲最古老的文明所在，与“新”这个词搭配在一起，显得如此奇特。
也许是在来了第十次之后，当我终于懂得了希腊咖啡较之于意式过滤咖啡更宽厚的意蕴时，也是我深深喜欢上雅典之时。一位来自纽约的朋友泰勒，因为文化人类学的博士生研究而来到雅典，却因为希腊的人情味而留下，感觉这里比起高精尖发展的社会更有安全感，“朋友们会给我橄榄油”。来自巴黎的米其林指南撰稿人乔安娜曾在雅典居住六年，回法国后发现想动笔写小说时，会想念在被希腊文包围的露天咖啡馆。而我呢，每次目光触及建筑在一块六千万年历史的石灰石之上的卫城时，心中还是一厢情愿掠过支配现世的东正教，而将雅典定位在众神时代的滤镜下。
雅典有“七丘之城”的别称。最高的山脉是利多维卡斯山，离卫城并不远。在城市中心的任何一个角度，抬头都能看到卫城这海拔150米的平定岩建筑群。这是因为，法律规定城内不能建比卫城高的建筑。卫城又名西哥罗佩，纪念的是雅典首任国王、半人半蛇的怪兽凯克罗普斯。而卫城的名字“Acropolis”来自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的罗马名字。从阿提卡平原延续到三面悬崖，游客只能从西面上卫城。雅典曾经的黄金时代是公元前460-430年之间，伯里克利当政时代，修建了今日可见的大部分主要神殿。
遇见过一对从纽约第一次到雅典度假的老夫妇，说感觉这里有说不清的磁吸力，喜欢得很。我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卫城，开玩笑说：“也许是它所在的火山石磁场太厉害了呢。”一位学考古的希腊朋友跟我说过，这里最老的火山石大约有6千万岁，年轻的也有三千万年左右。据说因为磁场作用，这里是官方禁飞区，以防发生飞行事故。
但卫城的光芒有时过甚。在雅典住了六年的巴黎写作者乔安娜跟我说：“考古学家最终都改行成为导游”。不久前当我再上Pynx来，就遇见了一个例子：考古学家转行导游的玛丽亚，给我们导览一场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徒步，但吸引人的不光是徒步包括了小众而深入的路线，还有希腊传统“说书人”一路表演。这个路线是近年新组建起来的“另类雅典”（Alternative Athens）旅行内容之一。
在Pynx上，三位专业的希腊传统地“说书人”以卫城作背景，为我们唱希腊传统小调，然后先后在卫城脚下的希罗德•阿提库斯古代剧场对面、以及雅典老街巷Plaka内，给大家绘声绘色、外加戏剧动态地说神话故事。这些感染力近似独幕剧的“说书”，十分引人入胜。第三段讲到了波塞冬与雅典娜之争，最终雅典娜取胜，将她的名字赋予了雅典城；但基督教入侵后，男权教会不喜欢女神支配的痕迹，于是将城内的雅典雅神庙都销毁掉。这是以往我都不曾关注到的角度。
玛丽亚说，国家考古博物馆被新卫城博物馆的光环遮蔽，但其实国家考古博物馆内收藏有来自全希腊的古文物，对想要全面了解古希腊文明的游人来说更有探访价值。玛丽亚告诉我，考古不光是发掘新发现，国家拨款不够，因而缺乏资源去支持考古学更深入的研究、策划新展览等。她举了一个例子：离雅典市中心一小时车程的Amohiario考古遗址，3欧元入门票，但一年才卖30张票，曾一度关闭。如今当导游时，玛丽亚一般会先跟游客介绍雅典的三大古迹：宙斯神庙、卫城和古市集；如果游客感兴趣想更深入了解，她会继续讲述另外的几个古迹：罗马古市集（罗马人入侵后，弃用与雅典民主生活紧密相连的雅典古市集，而另造了一个市集）、亚里士多德的传道授业之地、柏拉图学校旁边不远处的古墓与公园。
作为游客的我们，无论来了多少次，都很难将目光从卫城上移开，千古一瞬，满天神佛，这种错落感实在太引人入胜。但是在雅典成长和生活的居民所需要的肯定比古文物更多。今日实质工作是向雅典市长进谏的泰勒，所在的机构“This Is Athens”正是着眼于塑造一个现代雅典城市的叙事方法。比如5月中旬一个周末在充满市井气的市场及周边举办“城市节日”（Athens City Festival）、关注老宅改造等等。在卫城东部和北部的坡道，是庭院深深的Plaka，极适合“迷失”式漫步。Plaka在希腊语里是“非常老”的意思，但实质上最老的楼建于17世纪。这里直到1950年代之前都是住宅区，后来逐渐失修，居民们没钱做维修，后来慢慢改成了商铺一条街。
Plaka古街巷内的一幢19世纪居民楼，是新近改造的精品酒店A77 Suites，楼内保留了原有的楼梯和结构特点，神奇的是，从楼上卧室望出窗外，还是看得见巍峨的卫城一角。酒店斜对面保留着一幢19世纪雅典大户人家的典型私宅，住入这样的老街巷里，一早听得见楼下左邻右舍在用希腊语闲聊的嗡嗡声，还有商铺开门的拉闸声，是游人难得一窥的生活气息。
无论来了多少次，我还是很喜欢到市中心Monastiraki火车站旁一带逛。沿着“罗马古市集”遗迹往卫城的方向走上坡，右拐进去的小巷是非常舒服的餐饮街，以希腊神话之中打败“牛头人”米诺陶洛斯的雅典英雄“忒修斯”命名。窄街上全是以纳凉的姿态在吃饭喝酒的游客；午后让降落时的飞机摇曳不定的风，此时在四壁涂鸦的铁轨、留着一道小渠的古代石门与庙宇遗迹和卫城脚下树荫之间，使人入迷。
市中心也有较令人“不安”的区域。疫情前最后一次来雅典，住在市中心附近的Exarcheia区域。前些年受棘手的难民危机冲击，这里出现了不少“蹲屋”行为。这一带也离著名的雅典理工大学也不远，近年来尤其以激进的政治主张和外墙上大幅涂鸦等另类文化著称。当时有个晚上回旅馆的途中，我与同伴还遇上了警察向抗议人员掷催泪弹的情景。尽管如此，这样的争持不下在本地居民心目中是常见之事，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隔了四年后再来，发现雅典市长Kostas Bakoyannis在开发布会时，已提到“去掉涂鸦，净化市容”等迎合旅游业的举措。雅典毕竟是欧洲最大的文化旅游出口目的地，据数据显示，今年即将到来的旅游旺季，即6月至10月之间，雅典和另一大陆城市萨洛尼卡的游客量将超越2019年。
市长先生提及目前正在进行的城市改造，包括了将曾经的垃圾场“口袋区域”改成绿化带，市中心也会增加植树，为城市降温。雅典有4.3million居民，今年预计6.5million游客到雅典，雅典本地的新闻记者最关注本地居民生活在旅游业发展过程中受到的冲击，比如交通堵塞问题日益严重。改进城市空间总都要经过漫长的过渡期，而雅典目前才开始思考是否有必要将部分街区改成人行道、禁止车辆行驶。此外，我观察到许多废弃的楼房也逐渐开始得到重修和改造，听说不少空间都已成为向游客开放的Air b&b；在带来收入的同时，这也是接下来市政府计划要“正规化”的部分。
然而要跳脱文物古迹去叙述雅典并不是易事。或者说，很多人并不乐意。毕竟这些闪闪发光的老灵魂，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拥有的。一个生动例子是：即使五年前选址远离雅典市中心的西南海港边，拔地建起仿古希腊神庙的希腊国家歌剧院与国家图书馆（简称SNFCC），在打地基时也有考古发现：公元前700年的墓穴。SNFCC由希腊另一位船王stavros niarchos（与众所周知的希腊船王奥纳西斯是竞争对手）家族资助兴建，这一大规模的现代建筑群如今已被捐献给了国家；屋顶与周围的花园成为新增的市民公园，平时见到很多人来跑步。
我还去了当代艺术博物馆（EMST）里看了看，发现坐落于一家老酿酒厂大楼内的EMST正式运作不过几年时间，馆内工作人员告知，“当代艺术”对于许多本地人来说仍然是一个新概念。参与EMST的几位策展人和宣传人员，要不是在伦敦读艺术回国的，要不就是直接从布鲁塞尔雇请过来。策展内容，迄今看来仍然处于初步探索与寻找博物馆自我身份的阶段。
与抽象的“高端”艺术相比，希腊百姓与根源性的传统歌舞之间仍保持着一种血脉相连。这在我居住的英格兰就极为罕见。当熟耳的弹拨乐器布祖基（bouzouki）琴声响起，餐桌前的老少都会渐渐坐不住，站起来手挽着手就开始踢腿、转圈，三四岁的孩子、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材变样的老者，全都跟着跳。对于游人来说，最熟耳的要数《希腊人佐巴》的主题曲，见多了餐桌之间经常自行起舞的男女老少，就算一时不见有人起身，听者也会很快脑补希腊古老的、越跳越快的瑟塔基舞来。
希腊音乐在欧洲的历史最为古老，但流传最广的这些民间小曲大都在19世纪三十年代希腊独立之后。古代被古罗马征服、中世纪时被土耳其统治了四个世纪的历史，已打散了希腊本土音乐命脉的延续。不过东正教的稳固根基与民众对民间曲调的传唱，还是令鲜明的希腊风格获得了一些保留。《希腊人佐巴》由米基斯•提奥多拉基斯（Mikis Theodorakis）写于1964年，这是在希腊今日每个角落，随时能听见唱片里播放、现场乐手演奏的最流行曲调。直到两年前，提奥多拉基斯还被视为希腊在世作曲家中的最伟大作曲家，他年轻时的另一个角色是政治家。下来经济危机与“退欧”风波中，老人接受了德国大报的采访时，呼吁希腊首相“别签蠢协议”，还坦率形容“银行在制度像个巨型蜘蛛，困在蜘蛛网中的都迷失了。人民被压迫久了，是会揭竿而起的。”提奥多拉基斯几年前还坐着轮椅参加过一次政府游行，被警察的催泪弹喷了一脸，在家里躺了几周才恢复。他于2021年底去世。
好几年前，希腊的财政危机一度吸引了好是非的各国八卦小报来，断章取义地报道超市里缺粮断米、ATM无法取现金等等。多年前经济危机水深火热之时，我下了飞机后发现雅典公交不收钱，原来是因为银行关门，公共交通即日起到周末都免票。但银行几时恢复营业还不清楚。
那时的希腊债务临头，并处于公投决定是否“退欧”的时期，那时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和后来我在城内各个角落与人闲聊时听到的异口同声：“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果”。记得当时搭巴士、地铁，每趟车都非常准点。地铁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免费而显得比平常更多。大家秩序井然，好些乘客在座位上专心看书。进到一家传统菜馆时，主人说自从公投以来，大伙儿都多少有点焦虑，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是”，穿着白衬衫、语气有礼貌的他话锋一转：“要知道在这个国家那么长的历史里，各种各样的形势都经历过了。过去基本上每隔60年都会有一次战争。”说完这句，他转身将残羹端走，背影淡定。
有一家1879年开到现在的传统家族希腊馆子，我是常客。那是因为第一次进去，曾遇到让我鼻子酸的善意。老主人的细心和热心，一碟接一碟送的小菜，让我吃撑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吃完他又端上来一盘蜂蜜酸奶，我还来不及抬头致谢，只见老人很快又盛了一小杯透明的烈酒走出来，往我桌上一摆：“Opa!”（希腊习惯口语，近似于“得了喂”、“好嘞”；视乎不同语境具有不同语义。）
因此当泰勒跟我说起在这里的“安全感”时，我颇有同感。希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常见一种旧式纯朴的维系方式：坐公交，见过老奶奶在司机上车时给他捎来自己做的米糕，两人只是经常见到的陌生人；机场过安检，一时糊涂将盛满盐水的罐头蔬菜打包进了随身带的行李箱，我所遇到并非冷冰冰的面孔，除了“扔掉”这一选择，安检人员给我找了一个容器，建议我将盐水倒出来，再重新打包。
处处可见人情味。即使这里人均月收入最低750欧，平均月薪一千欧元，占居欧洲后几名也无妨人民生活的选择，生活的优先排序的不是激烈竞争，尔虞我诈赚大钱，而是进咖啡馆，不停“废话”，饮酒，跳舞，弹琴唱歌。就是这样的雅典，吸引着我无限次重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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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 留一段影像，回一曲挂牵。丝丝入扣、暖暖心灵 ，需飘过的醇厚与共。
■ 或者，热烈空雨伴芬芳泥土；绿绿生命缠锐意骄阳。
回望，回望，一马平川红酒飘散断归途。
■ 或者，灰蒙蒙空气重回道指一万四千点。滚动时光，照进现实，流逝过往，回归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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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回望，一马平川红酒飘散断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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