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为何明确“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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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尹锡悦访美，美韩军事同盟升级为“全球全面战略同盟”、“价值同盟”，首要导火索是朝鲜频繁核导试验，因此是尹的强烈亲美立场。

叶胜舟

■4月24日至30日，韩国总统尹锡悦对美国进行为期7天的国事访问，将持续70年的美韩军事同盟升级为“全球全面战略同盟”、“价值同盟”。

2022年8月3日，美国时任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台后接着访问韩国，尹锡悦以休假为由，宁愿与夫人观看文艺演出，回避会见佩洛西，只与她通话40分钟，实质回避在中美之间“选边”。韩国政府官员无人接机，美方抱怨受到怠慢，韩国外交部解释只负责外国元首、总理、外长的来访接待。为何8个月后就180度大转弯呢？

尹锡悦“一边倒”原因

首要导火索是朝鲜频繁核导试验。4月27日，尹锡悦在美国国会演讲时称，“朝鲜非法研制核武并发起导弹挑衅的行径对韩半岛和全球和平与安全构成重大威胁”；4月28日，他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演讲后与约瑟夫•奈教授对话又强调，“朝核威胁近在眼前。”

美朝河内元首峰会崩盘后，金正恩露出真面目，不再顾忌，恢复而且加速核武建设大跃进，频繁进行核导试验，屡次违反联合国安理会10个全票通过的制裁朝鲜决议，企图以此逼美和谈并作出让步。

20世纪70年代，韩国、台湾秘密研制核武，被美国发现后分别制止，由此可见美国对盟友的控制力。今年1月，尹锡悦曾扬言，“若（朝核威胁）进一步升级，韩国有可能部署战术核武或自主拥核。”随后不久，韩国盖洛普公司的民调显示，76.6%的人赞成“自主研发核武器”，表明朝鲜核导威胁日益增强，倒逼韩国民意强烈反弹。

朝鲜强行非法拥核，主要目的是保护金氏家族安全、政权安全、国家安全，最大假想敌是美国，第二假想敌是中国，第三假想敌是日本。坦率地说，朝鲜对韩国的核威胁是个伪命题。朝鲜多次威胁，可以把三八线附近的首尔“烧成一片火海”，这没有吹牛，用火箭炮、燃烧弹等常规武器即可实现，用不着核武器。

金日成曾想第二次发动统一战争，文革期间秘密访华提出，被毛泽东拒绝，无心无力再帮助他。金正恩足够精明，不会轻易进行第七次核试验，因为损害安理会五常共同利益，且再次引起国际社会公愤，中俄不会在安理会阻挡第11个制裁朝鲜决议；不会轻易发动统一战争，唯一的机会就是中美在台海爆发战争，两大国均无暇他顾时。

即使金正恩发动统一战争，也不会首先用核武器。对韩国是不必用，要的是富得流油首尔和韩国，而不是一堆核废墟和核污染的沉重包袱；对美国是不敢用，一旦主动攻击是自寻死路，如拜登在美韩元首峰会后记者会威胁，美国会有“立即的、压倒性的、决定性的回应”（暗指核报复），朝鲜将面临“政权终结”，甚至可能从地表上抹掉。

当然，韩国民众不会也不必想这么多，所以他们的担忧和情绪很容易被政客煽动、扩散、利用。尹锡悦访问哈佛大学时，一方面带有炫耀地承认：“韩国拥有能短时间、甚至一年内进行核武装的技术做后盾”，一方面也务实地指出，“核”不仅涉及单纯的技术问题，还要考虑复杂的“政治经济学和政治经济方程式”。说穿了，安理会五常才有合法拥核的特权，不会允许任何其他国家拥核，更别提合法拥核。

其次，尹锡悦强烈亲美立场。4月26日晚在美国国宴上，尹锡悦说，学生时代最喜欢美国歌曲《美国派》，随即应拜登和众人邀请，即兴清唱几句。有韩国网民严批为“国耻”，助兴而已，无伤大雅。可见美国强大的软实力，目前中、俄等其他大国均难望其项背。

更鲜明的是尹锡悦确立价值观外交，反复表达了强烈的“自由”倾向。3月30日，韩国统一部首次公开发行韩文版《北韩人权报告》，4月26日又发行英文版，期待“能够唤起国际社会对朝鲜居民人权问题的广泛关注”。

4月27日，他在美国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43分钟英语演讲，以“自由的同盟，行动的同盟”为题，46次提及“自由”；4月28日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发表演讲，以“奔向自由的新旅程”为题。两次演讲都间接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导致民众的自由和人权遭到蹂躏”，“韩国将与自由世界合作，维护乌克兰国民的自由”。

特朗普上任后，“逢奥（巴马）必反”，凡是奥巴马的决策，无论对错，习惯性轻视和否定；尹锡悦调查朴槿惠违法有大功，获得文在寅青睐，破格连升三级，但两人闹翻，上台后和特朗普一样激进，“逢文（在寅）必反”，重新定位对朝、对日关系，主打价值观外交。

再次，积极响应美国印太战略。在全球国家元首中，文在寅、尹锡悦都非常另类，区别在于文在寅过于理想主义，将民族利益置于韩国利益之上（若朝韩统一为高丽邦联，那么朝鲜的核武器就有大好处），甘为人梯，为美朝关系转折居功至伟；尹锡悦过于现实主义，将美国利益置于韩国利益之上，甘为走卒，不惜触碰中俄红线，甚至损害中俄利益。

美国对此非常欢迎和认可。尹锡悦访美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已公开恭维他是“首个公布印太战略的韩国总统、首个出席北约峰会的韩国总统”；访美期间，他又是首个访问美国国家军事指挥中心的韩国总统，首个访问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外国元首。

《华盛顿宣言》一头热一头温

4月26日，尹锡悦与拜登在白宫举行峰会后，发表《华盛顿宣言》，是他访美的最大成果、最大共识。5月1日，韩国防长李钟燮在《每日经济》发文评论，视《宣言》为“第二个《韩美共同防御条约》”，可见在韩方的分量极重。

这份《宣言》标志着美韩同盟全面升级。就合作对象而言，不限于原有的朝鲜半岛，而是大幅扩展到印太区域，为今后一旦台海、南海发生冲突，韩国与美国同进退埋下伏笔。

就合作领域而言，不限于原有的安全，而是新增产业、科技、文化、信息，在五大领域建立同盟，发挥协同效应。例如新设由两国国家安全保障会议（NSC）主导的“新一代核心技术与新兴技术对话机制”；韩国122家主要企业和团体代表陪同尹锡悦豪华出访；韩国总统府4月27日宣布，韩美已签署50份合作谅解备忘录，其中生物23份、工业13份、能源13份、文创1份。

就合作深度而言，《宣言》点明美军战略核潜艇增加访韩频次，韩国国防部认为“相当于核武在韩常规部署”，这是过誉之词。其实只是为了安抚韩国民众对朝核的安全焦虑，奖赏尹锡悦顶住国内压力大刀阔斧实施亲美友日，交换韩国放弃自主开发核武器。

美国“俄亥俄级”战略核潜艇自1991年后再次进入朝鲜半岛，从军事角度而言，纯粹是核机动、核示威、核威慑，象征意义远大于实战效用。战略核潜艇主要用于二次核反击，行踪极其秘密，通常在深海巡航，所载导弹覆盖全球，通常射程上万公里，进入朝鲜半岛或靠近任何国家海岸线，不仅发挥不了作用，反而因暴露威胁自身安全。

其实美韩同盟不平等、不对等。《宣言》新设“核磋商小组”（NCG），表面上给予韩国更多的知情权、发言权、参与权，尹锡悦刻意炫耀“这是两国之间签订的协议，应该比（北约）多方协议更有实效性”。

但美方毫不掩饰向来掌握主导权、决策权的事实。4月26日，美国政府高官在记者会上明确指出，这并不意味着韩方能够干预美方的核武使用决策，决定使用核武器完全是唯有美国总统才能行使的权力；这适用于韩美同盟、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美国迄今为止的一切安全承诺，短期内不会改变。

4月，美国逾百份机密情报泄露引起轩然大波，其中涉及对韩国等盟友持续窃听。4月14日，韩国总统府淡化处理，辩解该问题还牵涉英国、法国、以色列等国，似乎没有一国因此展开政治斗争，且媒体进行如此详细的报道；反而要求韩国“媒体应以本国的国家利益为本，这才是正确的选择”，暗示韩媒报道过多，不宜质疑美国窃听。

剑指中国不言而喻

尹锡悦“一边倒”的决策，直接动摇了中韩互信基础。

4月18日，尹锡悦接受路透社采访时声称：台海紧张局势紧张“因试图用武力改变现状而造成，韩国和国际社会一道反对这种改变”；“台湾问题不仅是中国大陆和台湾之间的问题，而是像朝鲜问题一样，是个全球性问题。”

台湾问题是中国核心利益中的核心。中方始终认为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台独”分裂势力以及外部支持“台独”的干涉势力，“才是破坏台海现状的罪魁祸首”；尹锡悦却跟随美国认定和批评中方“依靠力量改变现状”，把台湾问题国际化，并把责任完全推向中国。

4月25日，美国国务院对朝政策特别代表星•金提前放风，“26日举行的韩美领导人会谈结果将有助于让韩国国民放心，还会向朝中发出重要信息。”

果然，4月26日发布的《美韩联合声明》声称，“双方强烈反对以非法海事主张、填海岛礁军事化与胁迫活动等方式，片面改变印太地区现状的企图”，“维护包括南海和其他海域的商业、航行和飞行自由”。虽未明指哪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就是针对中国。

4月20日、27日，中方两次召见韩国使节，分别就尹锡悦、《美韩联合声明》的涉台不当言论进行交涉，表达强烈不满。韩方也召见中方使节，对中方反驳尹锡悦的言论表达不满，认为“外交失礼”。

5月2日，尹锡悦亲自为《华盛顿宣言》辩解，声称“由于中国完全不参与国际社会针对朝鲜违反安理会决议的制裁行动，韩国别无选择。”这个观点过于武断且不符合事实，中国海关定期公布的对朝进出口贸易数据，可以直观展示中国的制裁力度。

自2020年1月至今，朝鲜因新冠疫情大流行主动封国，几乎断绝与外界包括中国的贸易往来。多国朝鲜劳工没有及时、全部遣返，也是因为新冠疫情不可抗拒的因素，别说朝鲜劳工，多位驻朝大使、朝鲜驻外大使都不能正常赴任或离任。至于朝鲜通过走私规避制裁，需要安理会层面对此监管和惩罚。

中韩关系又处于一个新十字路口，期待双方都有诚意和智慧，在两国利益交集中寻找最大公约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