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里的茶：冲泡人生和江湖的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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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静：没有打杀与喧哗，表面不动声色但暗藏较量的饮茶，成了狂飙江湖中一道独特的景观。

郑静

■中国人爱喝茶，它不但能生津止渴，还带有丰富的社交属性。

老友闲谈，或是新友相会，茶比酒更随意更能让人亲近。还有那些酒桌上谈不妥的人生和江湖，茶席上另有一番天地可以周旋腾挪，说不定柳暗花明，别开生面。

热播剧《狂飙》里处处可见的茶，将剧中角色的跌宕人生冲泡得一波三折，荡气回肠。

《狂飙》的拍摄地在江门，广东的一个小城。一百多年前那里的人为了找一种另外的活法下了南洋，然后衣锦还乡地回来盖楼造房，修缮家祠。老街上的那些骑楼，留着繁华的印迹。怀旧的气氛，闷热的天气，和花砖、彩色玻璃一起揉和成烟火底色，成为《狂飙》的天然滤镜。市井的剧情中，除了花衬衫、肠粉、猪脚面，更值得让人注意的就是那时不时会出现的喝茶场景。

主人公高启强还住在老楼里的时候，会在阳台上摆张竹躺椅，一旁放着套茶具，边喝茶边琢磨着弟弟说的能赚钱的新买卖。去唱片店说和，一番你来我往，最后终于坐下一起喝茶谈笑风生。市场里摊主想找强哥帮忙撑腰的也会送包好茶叶给他，这是他们能拿得出手又不太费大银子的礼物，高启强收下礼物，也收下了被尊重的滋味。

在好饮茶的广东、潮州等地，喝茶就是人们最寻常的生活。有朋友来，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先坐下喝杯茶先说。茶叶有好有坏，不讲究大红袍还是肉桂，家常的岩茶泡上一壶，从浓喝到淡，再泡上。只要手里的活计停下来，就不忘喝茶。

观众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剧集里除了主角有喝茶的场景，远景处骑楼走廊里，也总是有三五素人坐在那喝茶聊天，作为背景被虚化处理。一个茶盘，一枚茶壶，三五个杯子，流水的茶座，主人守在那，客人时换时新，坐下即喝，至于这杯子是不是干净，你最好别多想。若是你挑剔，冲了又冲，擦了又擦的话，估计茶还没喝到，你就会被泼茶请走。街边喝茶，喝的就是个亲切随意，就像你去苍蝇馆子挑剔服务一样，这种不合时宜的做法，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这一盏盏滚烫的茶中，邻里间的纠纷、买卖间的恩怨都能摆出来谈谈，谈得好大家一杯泯恩仇，谈不好那就一拍两散，自求多福。港片里常见中间人请吃茶的桥段，恩怨双方在中间人的撮合下，去茶楼喝茶，一来给中间人面子，二来也是化解矛盾的一种方法，谈得好谈不好，总要先去谈谈。茶桌成了江湖中的一部分，杀气腾腾，热闹得很。

内地的剧集，主人公遇到棘手的事情，也喝茶，但不去茶楼，而是去私密的会所。会所里摆张大茶桌，红木的，雕花雕龙，特别气派又特别老派的那种。

《狂飙》里高启强的人生开始反转，离开了鱼档进入另一个社会层面，遇到的茶席也更高档。老大泰叔的茶室意料之中是中式摆设，大尺寸的红木桌椅，左右两个大尺寸的瓷花瓶，案几上摆满了茶饼，透明的玻璃罐里全是老陈皮。对于广东人来说，陈皮赛黄金，年份越老越金贵。那个大茶桌上各种茶具，紫砂壶、白瓷盖碗、景泰蓝茶罐，拥挤地堆砌在一起。和如今文艺人士爱好的茶席不一样，这里的茶席不讲究风格，不讲究陈设，虽然每一把壶可能都是名家作品，每一块茶饼都有年头，但它们和美没有关系，不用插花，不用搭配，佐茶的话题就够滋味了，其他的都是浮云。风雅，那是清闲之后的事情，江湖中人，还没有那么空。

剧中高启强在这个茶座前伏低做小过，也分庭抗争过，泡茶、分茶、喝茶间，掰扯着各种利益恩怨。高启强送给泰叔的那个金蟾茶宠，被大东家指桑骂槐，成为敲打它的对象。茶宠是茶席上一个摆件，小巧可爱，可凭添几分乐趣。茶宠多为紫砂或是陶瓷材质，经得住茶水滋润，而且越发润泽。有认真的网友，边看剧边在电商网站上搜索，同款茶宠义乌发货，外加那给了特写的建盏，同样很方便就能买到。

茶圈的友人说可以理解剧组经费有限，小件道具上处理得有些粗糙。毕竟安欣的出场费和服装都价值不菲，估计花去了大头，给道具留下的钱也就不多了。好在剧情好看，小瑕疵可以原谅。

除了茶具和茶宠，剧中的老陈皮也一度上了热搜。强哥讨好泰叔送老陈皮，还谦虚地让老爷子品鉴自己是不是被骗；劝说弟弟少喝酒多喝茶，也递上一杯老陈皮茶，说是对嗓子好。安欣去家中查案，高启强自斟自饮一杯十五年的老陈皮，先让自己定定心，外加醒酒顺气。老陈皮、老白茶、老人情，这种细节，给剧集做旧包浆，把氛围感拉满。

不管是市井烟火，还是名利场争斗，茶很容易被选做交谈场景。在印象中，中国人习惯在饭桌上商谈事情，推杯换盏间做交易谈情意。但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不太适合在那种场合里谈论的。或者说谈可以，但敲定不行。有经验的都知道，饭桌上说的那些，尤其是酒后吐露的没几句是真言，都得事后在敲定再落实，所以说那顶多算是个意向。相对而已茶席上更私密更清静，不需那么多客套，可以直切主题，双方清醒着，摆事实也好，讲道理也好都利落。君子之交淡如水，茶里的人情世故更直白。

讲究服化道，已经成为今天影视剧制作的重要功课。每一场重要的戏分都需要环境烘托，道具也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哪怕是打打杀杀的场面也得有背景交代，还得符合人设，既然大佬爱茶，那每个环节都设计上。

剧中泰叔约徐江和白江波见面那场戏，照样是在茶座边进行。中间人坐主位，泡茶撮合，两分各坐一边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只是这茶桌安置的地方有点特殊，是在一个废弃的工地，四面漏风，水泥沙坑就在一旁堆砌着。可这茶座布置得一点都不马虎，该有的都有，上下水都接好，可烧水可冲洗。身后的多宝格上摆设着各种茶叶罐，外加盆景，修建精致，完全一派新中式风格。

话不投机半句多，茶没喝多久，白江波就从剧中消失了。只是不知道这茶席是不是也随之撤了。江湖多风雨，茶席常聚散，难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