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亲密关系带给人的终身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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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85年历史的哈佛大学成人发展研究项目发现，人际交往是保持长期健康与幸福的最重要因素。

Robert Waldinger，Marc Schulz

■若要了解人这一生经历了什么，想要掌握整个人生的画面——他们做出的种种选择、他们踏上的每条道路以及最后的结果如何——几乎是不可能的。关于人生，我们所知道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依靠回忆来获得，而回忆往往充满缺陷。事情过去得越久，我们遗忘的细节就越多，而且研究显示，回忆一件事，这种行为本身实际上也会改变我们对它的记忆。但如果我们能看到整段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铺开呢？如果我们可以从人的青少年时期一直研究到老年，从而发现哪些事情对一个人的健康和幸福才真正重要，哪些投资才可以真正带来回报，这种情况下，又会如何？85年来（这一数字还在不断增加），我们主管的哈佛大学成人发展研究项目(Harvard Study of Adult Development)追踪了最初的724名男性及其1,300多名后代（男女均有，且横跨三代人），期间，我们向他们提出过数千个问题，进行过数百次衡量，只为找到真正让人保持健康和快乐的“终极密码”。

通过多年来对这些人的研究，有一项关键因素脱颖而出，因其与身体健康、心理健康以及长寿之间有着紧密且持久的关系。和许多人所想的不同，它不是事业上的成就，不是运动锻炼，也不是健康饮食。但也别误解我们：这些因素同样重要。只不过，有一项因素在持续不断地证明其广泛且持久的重要性，那便是良好的情感关系。

事实上，亲密的人际关系是如此重要，如果非要把哈佛大学那项持续了85年的研究归结为一条生活原则，或是将其浓缩成一项生活投资，并且一系列其他研究也得出过类似结论，那便是：良好的情感关系会让我们更健康，也更快乐。就是这样。如果你想作出一项决定来保证自己的健康与快乐，那应该是培养各类温暖有爱的情感关系。

哈佛大学成人发展研究项目1938年在波士顿开启，当时，两组互不相关的研究人员开始密切追踪迥然各异的男孩群体。第一群研究对象是哈佛大学本科学院哈佛学院(Harvard College)的268名大二学生，他们之所以被哈佛大学卫生学教授阿列·伯克(Arlie Bock)选中，是因为在常人眼中，他们有可能成长为健康且适应力强的成年人。在入选研究项目的年轻男性中，至少有一半是靠奖学金和用人单位帮忙出学费读上哈佛的，其他人则来自富裕家庭。有些家庭在美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美国建国时期，也有13%的人，他们的父母是美国移民。

第二组项目以456名14岁男孩为研究对象，他们成长于波士顿问题最多的家庭以及最弱势的社群，但大多成功避免了走上青少年犯罪的道路。这群青少年中60%以上的人，父母至少有一方是美国移民。其平凡的出身，加之移民身份，使得他们被双重边缘化。

当研究人员决定把两项研究合二为一时，哈佛学院和波士顿城里的所有受试者都接受了访问。他们还进行了体检。研究人员甚至来到他们家中，采访他们的父母。

接下来的数十年间，这群青少年先后步入成年，他们从事的工作也涉及各行各业。有的去工厂做了工人，有的当了律师，有的成了砖瓦工，有的当了医生。有些人染上了酗酒的习惯，少数人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有的从社会最底层爬到了人上人的位置，有的则经历了全然相反的过程。

哈佛这项研究的创立者若是看到时至今日它仍在延续，惊讶之余或许会感到欣喜，人们从研究中收获的那些独特而又重要的发现也许是1938年时他们不曾想象的。借助种种手段，这项研究85年来一直保持着84%的参与率。

当我们一路追踪到受试者80多岁时，我们想回顾一下他们的中年期，看看能否预测哪些人会（以及不会）带着强健的体魄和愉悦的心情步入人生第九个十年。于是，我们搜集了他们50岁时我们所能掌握的所有与其相关的信息，结果发现，能够预测他们以何种方式变老的不是中年时的胆固醇水平，而是他们对情感关系的满意度。那些50岁时对情感关系最满意的人，他们到80岁时最为健康，无论身体还是心理，皆是如此。

对于情感关系的重要作用，其他长期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结论。一项2004年以来已追踪3,720名巴尔的摩(Baltimore)成年人的研究发现，据称得到社会支持更多的受试者，他们出现抑郁的情况也更少。还有一项研究自2002年以来追踪了229名芝加哥老年人的代表性样本，结果发现，对情感关系满意的人会拥有更高的幸福感。此外，新西兰达尼丁(Dunedin)的一项研究表明，相比学习成绩，青春期时期的社会关系更能预测成年后的生活是否会幸福。

2008年，我们曾连续八晚，每晚给哈佛研究项目中年过八旬的受试者打电话，同他们及其配偶聊天。我们会与夫妻双方单独通话，问他们一系列关于日常生活的问题。我们想知道当天他们的身体感觉如何，参加了哪些活动，他们是否曾需要或是得到过情感支持，以及他们有多少时间与配偶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事实证明，与他人的相处时间这条衡量标准虽然简单，但却相当重要，因为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它与幸福感之间存在明显关联。上述人群（无论男女）与他人相处更久的那些天，他们的幸福感也会更高。尤其是与伴侣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们越觉得幸福。这一点适用于所有夫妻，而在对情感关系感到满意的夫妻身上，则体现得尤为明显。

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参与哈佛研究的老年人平时的身体疼痛以及健康问题的严重程度也会有所波动。疼痛加剧的时候，他们的情绪会更低落，这不足为奇。但我们发现，对情感关系更满意的人能够从这些情绪起伏中获得某种程度的缓冲——疼痛加剧的那几天，他们的幸福感不会减弱太多。其幸福的婚姻似乎起到了一种保护作用。

鉴于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无论是对疼痛更敏感、免疫系统受抑、大脑功能减退，还是睡眠效率降低，都与孤独存在关联，因此，上述发现不无道理。近日有研究显示，孤独对老年人健康的危害是肥胖症的两倍，而且无论哪个年份，长期孤独都会使人的死亡几率增加26%。

可既然孤独是一种主观感受，它为何会对身体健康产生如此大的伤害呢？如果我们理解了这个问题的生物学根源，就会更容易找到答案。人类经过进化已成为一种社会性动物，而鼓励社会性行为的生物过程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当我们感觉孤立时，我们的身体和大脑会做出反应，这种反应正是为了帮助我们在独自一人时存活下来。

五万年前，独自一人是危险的，于是在孤立状态下，人的身体和大脑会暂时开启求生模式。识别危险的任务将落在他/她一人肩上，因此他们的应激激素会上升，从而变得更警觉。假如其家人或族人当晚不在身边，他/她不得不独自入睡，此时睡眠就会变得更浅。他/她想知道是否会有掠食者靠近，因此睡觉时会更容易醒来，夜里醒着的时候也会更多。

如果出于某种原因，他/她发现自己不只要独自度过一晚，接下来（比如）一个月都要孤身面对，此时，身体里的这些变化仍将持续，并逐渐形成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感，进而开始对身心健康造成伤害。用今天的话说，他/她压力山大。这就是孤独的感觉。

直到今天，孤独还是会产生同样的影响。孤独感是身体内部发出的一种警报。起初，这种信号或许能帮到我们；我们需要利用它来警惕可能出现的问题。但想象一下，你住在自己家里，可火警警报成天响个不停，而且每天如此，你就开始明白长期性孤独会对你的身心带来何种潜在影响。

如今，我们生活的环境要复杂得多，这也给社会需求的满足带来了不同挑战。不妨想想你很看重的一段关系，有没有哪个时刻你会觉得虽然你很珍视对方，但彼此却不怎么见面。你觉得一年之中你俩相处的时间能有多少小时？假如你40岁，每周和他们见一面，而且在一起也就是喝杯咖啡的时间，照此计算，到你80岁时，总共相当于87天。如果你们每月见一次，差不多等于20天。若是一年见一面，加起来大约两天。

也许这些数字听上去还挺多，但我们来对比一个现实：2018年，普通美国人每天与电视、广播、智能手机等媒体互动的时间达到令人瞠目的11个小时。若是从40岁算起，到80岁时，累计相当于18年（除去睡觉时间的话）。对一个18岁的人来说，相当于80岁之前，要在媒体上花掉28年时间。

我们不需要随时都和所有好朋友待在一起。事实上，一些人之所以能激励我们、让我们生活得更好，或许恰恰是因为彼此不常见面。有时，我们与一个人只是在某一点上合得来，有这一点就够了。但我们大部分人都有这样一群亲友，尽管他们激励着我们，但彼此见面的时候却不够多。对于我们最珍视的情感，只需稍作改变，就能对我们的感受产生实实在在的影响。我们或许坐拥着一座“活力金矿”，但却视若无睹，因为智能手机的闪亮诱惑掩盖了它的光芒，或是面对工作要求，唯有退居其次。

当上述哈佛项目的参与者迈入七八十岁时，他们会反复强调，他们最珍视的东西是与朋友和家人的感情。如果我们接纳这种人生智慧（以及最近的科学依据），认同情感关系是保持健康与快乐的最宝贵工具之一，那么从现在开始，在他们身上投入时间与精力就变得至关重要。这项投资关乎我们的明天，将来我们过得如何，其中的方方面面都将受此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