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供应链角度看如何提升中国锂矿供应安全
+ 查看更多

王英良：全球资源民族主义的兴起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需要中国企业开拓企业外交，配合国家产业发展，尽最大可能降低政治风险。

王英良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印尼出席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第17次峰会并发表讲话时指出，当前危机根源不是生产和需求问题，而是供应链出了问题，国际合作受到干扰，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全球经济危机的根源存在于供应链。

当前各主要大国纷纷集中资源夯实本国供应链，或以立法提振供应链韧性，或实施经济外交，构建供应同盟以对风险实现某种对冲。美国着力推动“再工业化”，力图通过行政力量和经济刺激等方式寻求制造业回归；欧盟制定了一系列低碳环保规范，力求通过环保实现产业更新换代，同时积极寻求摆脱对俄罗斯的油气依赖；中国则积极推动新型工业化道路，夯实未来发展的产业和供应之基。这些都会推动全球供应链的变化。

目前全球供应链具有如下特征：

其一，尽管经历了长时段的疫情及俄乌战争冲击，但全球供应链在地缘政治撕裂、商业政治化等因素的影响下依然保持韧性，主要跨国公司的供应链经受住了危机的考验。

其二，供应链及其要素的争夺已成为各国冲突与合作的重要内容。各国在利益的驱动下，均力图掌握主动权，并构造有利本国的供应网络和同盟。比如，2021年2月，美国总统拜登下令进行为期100天的国家供应链调查，以寻找推动完善供应链的方法。调查最终形成《建立弹性供应链、重振美国制造业、促进广泛增长》报告。拜登的国内政策与经济外交政策往往基于这次调查所形成的报告进行查缺补漏，并对中国施加更严厉的“围堵”和“脱钩”。在复杂的供应链竞争中，贸易歧视、投资壁垒、经济霸权主义、单边主义和资源民族主义大行其道，全球供应链混合了攫取国家竞争优势和国家安全利益考虑。由于利益分化，全球供应网络有分离和重构的迹象。

其三，各主要工业国供应链与国家安全利益出现相融合的趋势。在涉芯片、超算、人工智能等军民两用技术领域，中国同西方世界在供应、分工和技术上产生了激烈博弈。

其四，全球化推动了各国供应网络相互依赖，供应链高度嵌套，致使各国趋向于成为利益共同体。无论是控制了研发和高技术端的发达国家，还是处于原材料与制成品供应阶段的发展中国家，在不同的渠道和角度上在相互依赖，实际中表现出国与国、企业与企业、国家与企业、国家行为体与非国家行为体的深度依赖。但这种依赖还远未达到命运共同体的程度。

其五，地缘政治、地缘经济两大要素成为供应链变化与振动的重要因素，而大国之间的供应博弈业已深刻地改变全球供应链的走向。

现实看，锂电池（目前主要是碳酸锂）不仅是汽车动力的核心原材料，也作为重要部件运用于无人机、小型自动设备、长续航监控设备等军民两用产品。目前，中国锂资源进口的主要困境是源头采购价居高不下，根源在于资源民族主义国家“挟矿居奇”。无论是南美的“锂佩克”还是印尼力求组建的“金属卡特尔”，均是资源富集国家力求在新一波全球动力能源转型中实现本国利益最大化而做的理性设计。从经济角度看，无论是已经在对象国完成收购的中国企业，还是准备与这些国家进行合作的企业，都会感受到政策变动带来的运营成本上涨，因为政策的变动往往意味着企业需要调整与合作方的关系，或者重新设计政商关系，其中企业不可避免要支付新的代价，比如原料价格上涨、新的额外的企业社会责任支出、以及高涨的税收等。从政策角度看，不管是“锂佩克”还是“电池金属卡特尔”，本质上是资源民族主义的外在形式，是政府力图通过特定产业政策介入到锂电产业交易中，使企业在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的同时，还需要面对不确定的政治风险，这将促使企业不得不实时评估政策走向，确保在东道国获取稳定的供应源。从风险角度看，企业需拓展与当地的咨询、法务、审计、环保甚至风投等机构的沟通和业务渠道，以降低或者对冲风险。总体看，这会增加中国企业直接投资和出海的负担。

面对资源民族主义的兴起，中国需要有所行动：

其一，中国要理性看待资源民族主义这一波浪潮，其本质上是全球化发展的不均衡，难以实现普惠和可持续发展，从而导致资源富集国家发挥国家自主性，以避免在新一轮能源革新浪潮中被边缘化而缺少博弈筹码。看清楚这一动向的实质是制定正确政策的前提。

其二，中国政府要重视在弱全球化时代资源富集国家在全球化进程中的分量，制定对应的经济外交政策，增强外交友好关系，扩大这些国家的友华力量，推动经济外交和善意对话渠道，增信释疑。

其三，国家可推动设立新的电池行业蓝图，倡导对汽车电池技术的革新，鼓励液氢燃料使用，推动钠离子电池、太阳能电池的研发运用，引领新能源的使用和能效革命。

对企业而言，一要有忧患意识，要提前准备，尤其做好企业在资金以及抗风险和开拓海外社会资本、实现风险对冲方面的准备。二要走向联合，要团结。在激烈的竞争中，要防止被竞争势力逐个分化而丧失竞争优势。三要更勇于“走出去”。全球资源民族主义的兴起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需要中国企业迎难而上，开拓企业外交，配合国家产业的发展，开拓新的资源供方市场，尽最大可能降低政治风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切国家竞争首先是对基础性、大宗类工业原料的占有和控制的竞争，其次才表现为科技和政府能效以及跨国公司的竞争，锂电产业也是如此，首先需要对矿的控制和获取。中国目前遇到的锂资源供应困境，实际上是锂矿供应链出现了“掉链子”的情况。为塑造锂矿资源供应链韧性，中国可以从以下几个方向努力：

首先，保证在变动的国际环境下锂矿供应链的活力、韧性和效能，提升抗风险能力。要科学评估中国锂矿供应链的安全形势和保障能力，精准识别断点、堵点，坚持创新驱动，实现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加紧补短锻长，盘活存量资产，不断突破锂矿供应链关键环节上“卡脖子”式的贸易与收购投资障碍；建立完善的锂矿供应链风险动态评估和安全保障体系。中国锂矿供应链越完善，要素活跃度越高，供应链条内外嵌套程度越深越牢固，就越有能力应对全球化过程中的各类“黑天鹅”、“灰犀牛”事件。

其次，提升锂矿供应链自主性，通过政府经济外交等方式，为中国的锂矿供应链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锂矿供应链的自主性，尤其表现为先进电池核心技术自主可控，这涉及在芯片、材料等关键技术上须拓展和拥有更多的自主知识产权。要开拓锂电池在微型军民两用产业上的产品研发。此外，国内国际“双循环”需要经济外交走出去。目前，中国外交充分体现了服务国家经济战略的取向，落脚点则在于夯实供应链的完整、韧性和可持续性。

最后，需遵循经济规律，持续改善营商环境，发挥企业的市场主体地位。优质的营商环境须有助于提升市场主体活力。好的营商环境是锂矿供应链实现持久韧性的关键。对此，政府需做好服务，当好供应链发展的“店小二”，确保锂矿供应畅通、节点枢纽安全可持续，并实现普惠和共赢。此外，还需要加强市场监管合作，构建大宗商品合作伙伴关系，建设开放、稳定、可持续的大宗商品市场，共同畅通锂矿供应链，稳定市场价格。积极完善金融支持，提升锂矿供应链在不同国家和货币金融市场下的适应性。积极利用金融杠杆撬动国外优质锂矿资源供应，但要着力预防国外金融风险通过供应链向内传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