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节气轮转中的汤汤水水和千滋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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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庭略：在年复一年的四季更替中，不同地域的人们依照不同的习惯，追求着口腹之欲，品味着百感交集。

范庭略

■从最早的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发展到秦汉时代完全确立然后流传至今的二十四节气，让南方的生活在有了互联网社交媒体的加持之后，变得更加体面也更有具有仪式感。相比在各个节气不是吃饺子就是吃面的北方风俗，南方代表着更加久远的中国古代的戏曲、园林、梦境以及各种才子佳人。

在这个以农立国的广袤疆域，节气更多是以农作物的收成来定义的。在没有时钟没有计时工具的岁月里面，仰观天象来决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实的参照物都是那个明月照沟渠的月亮。从有月亮的日子过到没有月亮的日子，从春耕夏耘到秋收冬藏，本来是一种朴实无华的过日子，但是到了出现朋友圈之后，每一次的节气变化几乎都会成为那一天刷屏的话题。当激情燃烧的岁月逐渐归于平淡的生活点滴，人们用着古代的传统照亮平凡无奇的日子。瓶瓶罐罐、花花草草都被各种有钱有闲的朋友们带领着，从一个节气走向下一个节气。人们对急着用的东西追逐久了，就开始惦记那些“唔急住使啲嘢”。何谓“唔急住使啲嘢”呢？就是那些多余的没有什么太大用途的东西，反正也不是生活中急需的，更不能当饭吃，但是有了总比没有强，这些看似无用而有大用的就是我们常说的好得闲。

全中国好像都没有像广东人民那样一年四季在坚持不懈地与湿气和热气作斗争，所以广东人民谈起二十四节气来就会比其他地区的人民更加有底气。香港的朋友甚至可以把苏格兰威士忌称为“鬼佬凉茶”，足以可见时刻保持着与这种热气战斗的警惕性。而地处黄河流域的北方地区，因为主要的农作物都是小麦，于是各种生活习惯都是跟着小麦的种植和收获。所以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那完全是因为新麦收获的时候，人们要用新面做喜面作为一种庆祝丰收的方式，在酷热的夏天吃热面还有驱除邪恶的寓意在里面，当然北方的人们也会承认多出汗可以祛除体内的湿气和暑气。谈到小麦的生活区，从馒头、烙饼到面条、油条、包子、烧饼、煎饼、饺子、馄饨、花卷都是今天各种扛得住的硬货，连中医都会说，面可以补虚、实人肌体，厚肠胃，强气力，说得更直白点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比起今天上班出门还要看一下PM2.5指数的上班族来讲，古代人不但没有时钟记时，更加没有温度计和湿度计来感受体表温度。当然古代人也不用排队坐电梯去写字楼里面写字，但是他们依旧利用二十四节气来反应温度。温度代表着气候以及季节的变化，八个关键节点区分了公转运动对于地球的影响，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这又被称为农耕八节。剩下十六个节气则是反映了四季中更加细微的变化：雨水、惊蛰、清明、谷雨、小满、芒种、小暑、大暑、处暑、白露、寒霜、霜降、小雪、大雪、小寒和大寒。古人的口诀也是将日子排得满满的：“一年有四季，一季有三节，一节有两气，两气有六侯，一侯有五日。”看到最后，估计真的有人会以为一周工作五天就是这么来的呢！

广东人的自负绝对不是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与湿气和热气在战斗，而是来自那种背脊向天任人食的物产丰富，是所谓“天下所有食货，粤东几近有之，粤东所有之食货，天下未必尽也”的一览众山小。

从春分开始，广东人就开始讲究忌食偏热偏寒，讲究不损脾胃为第一要务。加上南粤大地在春季潮湿多雨，所以鼓励多食助阳之物以利化湿防潮，于是各种菠菜、韭菜、枸杞、淮山、莲子、芡实各种“固精益肾、祛湿止带”的要多吃常吃。然后又因为春分养生重在养肝，须“疏肝解郁”，于是各种汤水应运而生。反正冬春时节，餐厅不会推出什锦冬瓜盅，夏季也不会上清炖北菇或者清水芥菜汤，秋冬时节更不会煲一锅冬瓜荷叶汤。

其实更讲究的是农民，按照节气，农民是不时不植，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都是按照日子来计算种植的植物，所谓四者不失其时则五谷不绝，更是编了一个顺口溜：正月葱，二月韭，三月笕，四月蕹（空心菜、通菜），五月匏（葫芦瓜），六月瓜（丝瓜、胜瓜），七月笋，八月芋，九月芥蓝，十月芹，十一月蒜，十二月白（白萝卜）。

想到九十年代初期，港商纷纷北上掘金，老公二奶等新词开始深入民间，于是各种汤馆大行其道，有过来人传授经验所谓看住了他的胃就看住了他的人，于是各种朴实的糟糠之妻以及各种妖娆的可以让老房子着火的年轻女子纷纷挽起袖子要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住他的胃”，大菜做不来，煲一锅汤水还是可以的。记得当时阿二靓汤、沈记靓汤以及后来的汤司令都开始大展宏图，各种汤汤水水蜂拥而至，结果一煲老火汤前面决定胜负。其实人人都以为很容易的事情，各种猛料都往瓦罐煲里面倒，帮夫争宠之心涌上头，其实不同的材料又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就好像银耳和冬瓜容易溶化，这些材料最后放，而莲藕和粉葛这些结实的要先放进去煮，最后银耳熬成一锅浆糊、莲藕又没煮熟像石头一样坚硬，这些都是需要讲究火候的事情。即便是用猪骨煲汤，都好像跟感情一样，猛火滚起然后文火熬足三四个小时，这样喝起来才有味道，或许可以喝出类似老夫老妻胸臆顺畅的感觉。

后来也有朋友聊起各种港澳台的娱乐八卦，发现鲜有港女（香港的媒体造出来的新词）北上嫁给大陆男性、而香港富豪又多有宝岛情人。一语蔽之，他的结论是港女自幼饱受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残酷无情一面的教育，无论是亦舒还是简奥斯汀，生活自强独立的重要性早就深入骨髓。而宝岛女性则是更多受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眉宇之间多有独愁善感的忧郁，说话的温柔软糯也让港商无论如何都会体会到一份河东狮吼之外的温柔。这种从经济自立的角度去对比各地女性的不同特点，实在也是和当下的女性独立意识相去甚远，姑且视为一家之言，断不可大而化之。不过上个世纪九零年代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多金的港商台商或者外商，他们的冒险精神为自己赚到盘满钵满的多桶金，同时也在百轲争流的神州大地造就了一篇篇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爱情故事。

当人们迎来霜降的时候，基本一年的尾段就要开始了，所谓的夏蝉噪鸣到寒蝉无声，朋友圈从各种“热风渐凉”到各种“凛冬已至”，不过也都是噤若寒蝉的逐渐适应。此时秋天的丰收似乎更让人沉浸于口腹之欲的大快朵颐之中。随着水果的上市，各种梨苹果柑橘葡萄石榴大枣的柿柿如意，让人们有了各种养生保健的念头。广东人则会告诉大家闲过立秋，因为在农村的生活里面，耕耘这样最忙碌最繁重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秋收待熟，真喺好得闲吹水的日子，所以滋阴润燥的中年人，看着高喊躺平的年轻人，总有一种重整河山待后生的忐忑与忧郁。

而在长三角地区的阳澄湖大闸蟹开始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当季的明星。不到阳澄湖过水的大闸蟹似乎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味道，环保人士谈起关爱小动物时候的声泪俱下，已经让人忘记了人类吃起养殖动物的一呼百应。秋季，各种动物成熟性器官被人类开始惦记的美食运动和人类在农业生涯的种植生活早就越行越远，而霜降之后日照减少，气氛渐冷，草枯叶落，也正好是食蟹的黄金档期。国人总把带着老外去吃牛鞭当作笑话来聊，捉狭淘气地看着他们吃到牛鞭的尴尬笑容。后来看到007的作者伊恩•弗莱明在1959年拿着泰晤士报的800英镑买了一张30天环游全球的机票，又领了500英镑的零花钱开始全球旅行写的游记，结果在东京的百兽餐厅里面，发现这是一个吃到了猴肉、猴脑和野猪的著名餐厅。而在另一家Talko餐厅，餐单上直白地写着牛鞭汤、子宫烩蘑菇以及酸甜牛鞭，价格均为300日元（6先令），人们亲切地称为“壮阳料理”。

中医理论中将人类的能量守恒理论概括为各种气者人之根本的描述，无论是气壮则康还是气衰则弱，总之为了延年益寿维持健康，各种跟气有关的形容林林总总。譬如不要生气、不要劳气不要叹气，更不要盛气凌人之类，其实今天的科学依旧无法将中医所提出的热气、寒气、温气、凉气、元气、精气、神气、戾气、恶气等做到一种客观的分析和度量，总之这种将聚合之气称为阳气、将散分之气称为阴气的朴素哲学观点应用到生活之中，似乎给了更多埋头于厨房之中的家庭主妇或主夫们一些貌似科学的理论支持。人们好像也从来不太关心气候变暖的气温问题，即便被问到何谓气数已尽还是气数未尽或者气数将尽，似乎也都无法用一种静观其变的心态去平和地看待人世间的岁月蹉跎。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人们依旧沐浴在深秋的和煦阳光之中，冬季就要来了，按照天人合一、天人相应的思想，又要在未来的冬季三个月去完成一个储藏能量敛藏阳气的万物闭藏过程。都说冬季万物凋零大雪茫茫的景象会使人触景生情而郁郁寡欢情绪低落，不过中国人的节气设置里面倒是可以看出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二十四节气里面的大暑小暑、大寒小寒、大雪小雪都是一一对应，但是只是有小满而看不到大满，各种岁月静好的心态倒是让中国人学会了也接受了小满胜完全的说法，不过按照老子所言的祸福相倚的辩证说，人们依旧会期盼一个更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