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岗买房热：真相与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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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瑾：鹤岗热，源自低房价的流量密码，戳中时代的内卷痛点。这种生活很难提供更多选择，大城市的鹤岗化苗头更值得警惕。

徐瑾

■东北城市鹤岗再次登上热搜，上一次是因为房价，这一次还是因为房价。

2022年秋天，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去东北城市鹤岗买房，成为不少年轻人热议话题，诸如“25岁女子在鹤岗1.5万元买套房”等话题频频成为热搜，鹤岗甚至被称为年轻人“精神上的北上广”。

鹤岗买房，为何流行？会成为趋势么？这一现象背后，预示了什么问题？

低房价：鹤岗热背后流量密码

鹤岗，一个位于黑龙江省的地级市，从别称煤城就知道，这里曾经是资源宝地。某种意义上，鹤岗大概算得上“东北的东北”，这里曾经是繁荣的工业城市，在时代和产业变化中，逐渐落寞，按照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2020年鹤岗市常住人口89万多。

上面这些描述，大概属于真实世界的鹤岗，在社交媒体上的鹤岗，却是另一个空间：它属于不少年轻人的新希望之地，这些年轻人大多是逃离一二线城市，以大城市几个月甚至一个月工资的价格，在鹤岗拥有了自己的一套房，从此过上了“农夫山泉有点田”的美好生活。这些社交媒体受众，不少是一二城市的年轻人，白天在格子间打拼、996上班，晚上一身疲惫回到狭小群租房，还要和室友争夺洗手间的年轻人，对他们而言鹤岗的生活具备某种神秘的诱惑力，甚至堪称“治愈”。

鹤岗作为网红城市，最大特点是低房价。房价，可以说全民话题和焦虑爆点，是自媒体的热点领域。说起来，在同类城市中，鹤岗并不是房价的地板。比起鹤岗房价低的类似城市还有不少，比如云南个旧、甘肃玉门等等。对比鹤岗的曝光度，在社交媒体拍摄这些城市的移居生活少得可怜，原因何在？不是因为这些城市房价比鹤岗高，生活便利不如鹤岗，不过是在于这些城市没有流量。

在流量的时代，没有流量就几乎等于不存在，而有了流量，自然也会不少人趋之若鹜，这是一个个人选偏好与职业偏好的集合，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将焦点集中贩卖在鹤岗的幸福生活，可能会造成其他的认知偏差。

鹤岗热背后普遍失落

鹤岗买房热潮流行背后，其实本质在于大城市中，年轻人日渐蔓延的失落。鹤岗的走红，在于戳中了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情绪点，卷不动了，想找个地方躺平，能再有套房，就更好了。

十年前，也流行去西藏、云南之类地方安家的新闻，区别在于，彼时，这些新闻背后突出的还是理想主义色彩，彰显的是热爱安静田园、远离城市喧嚣的文艺青年口吻。如今谈到鹤岗，表面看起来新闻还是差不多的逃离大城市，但是内核和叙述已经发生变化，田园生活、远离喧嚣之类虚词已经收起，大家不谈诗与远方，而是赤裸裸承认，买房在远方，不是因为生活在别处，是而且仅仅是因为房价更低。

在这个意义上，鹤岗的低房价，仍旧给予无数打拼的年轻人一点希望，似乎在远方，有了一个隐约明灯：毕竟，在鹤岗，用大城市想都不敢想的价格，就可以轻松来鹤岗拥有一套房，实现居者有其房的梦想。而这个梦想，是他们在大城市可能奋斗一辈子也无法实现。在过去，年轻人自己奋斗还可能实现大城市买房安家梦想，后来，即使啃老掏空四个钱包也无济于事，如今连生活都变得更加艰难。

随着经济增速放缓，阶层跃迁日渐固化，软阶层日渐增多，这样的年轻人日渐增多。买不起房其实对应着无法过上体面的城市生活，在这样的情况鹤岗就自带话题流量，其走红，并不意外，甚至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次——上一次讨论鹤岗买房热，还是2019年。

鹤岗生活背后的隐忧

鹤岗式生活，能成为新的趋势，让更多年轻人多点选择么？坦白说，很难。

直接地说，鹤岗在社交媒体中的美好，主要体现在房价低，然而，虽然现实中高房价让很多年轻人痛苦，但房价高并不是万恶之源——甚至可以说，房价本身就是一个城市吸引力的指标。相同条件下，房价贵的地方本身意味着更多人口，更多工作机会。毕竟，在一二线城市限购摇号，恰恰说明这些地方的价值，对于这些地方的购买者，“买到就是上车”是普通心态，买的不仅房子，而是房子对应的公共服务以及城市生活的入门券。热门城市的房子一直是中国家庭最重要的金融资产，在过去十多年中，不仅保值增值，而且具备良好的流动性。

对比之下，而鹤岗等地的低房价，却显得类似一个价值陷阱，便宜没好货——几万块钱看起来不多，大概是城市软阶层买一个入门级奢侈品包的价格，表面看起来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是这种买房更类似一种消费，买了之后你可能根本没有时间去住，而后续的每年物业费、供暖费等费用，却不会因此减少，因此也出现买入几万块的房子却不得不以更低的价格出售。

那么，如何解释那些在鹤岗短视频中活得不错的年轻人？其实，这些年轻人的美好生活，大部分都活跃在短视频或者各种图片中，如果拉长时间来看，这些美好值得推敲。一些评论，将这些移居鹤岗的年轻人标榜为数字游民，意思他们可以根据线上办公来灵活选择办公地点，以此达到收益最大化。

不过，推敲一下，这些评论其实模糊了重点，没有正面回应为何是鹤岗的问题。考察一下这些活跃在社交媒体的鹤岗外来年轻人，他们在鹤岗的生活来源，绝大多数并不是来自于鹤岗，一些人的在线办公，其实根基仍旧是来自于大城市的资源与经历所积累的客户与需求，更多的人，其实更多是走了自媒体套现的老路，无非是借用了鹤岗的流量效应来赚取眼球。

对于不少靠鹤岗流量变现的年轻人，一个吊诡的问题在于，他们一遍喊着逃离大城市，但是他们流量价值兑换来源，不少其实恰恰正是来这些年轻人逃离的大城市。可见，创造最大价值的地方，仍旧是城市尤其是大城市。

鹤岗热，作为个案无可厚非，但是当这种情绪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蔓延开来，其背后的集体心态就很值得玩味。我们必须明白，鹤岗网上幸福生活的短暂繁荣，其实是来自大城市的财富泡沫，一旦这样的泡沫逐渐散去，鹤岗的繁荣也无以为继。更重要的是，鹤岗作为经济上无关紧要的城市，其兴衰最多令人感叹几句，而一旦一二线城市也开始逐渐鹤岗化的苗头时刻，诸如人口流出经济困顿年轻人就业难，这才是我们最值得担忧的事，而这并不是远在天边的可能。■